第85章 漫叹长阶比天高

发声之人正是小黛玉，这小姑娘这几日对几位客人好奇无比，于英莲这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姐姐更是颇感兴趣。

此时见自己出声后英莲便快步离去，不由愀然不乐，说道：“英莲姐姐想是嫌弃我的了。”

说着蹙眉又是咳了几声，旁边两个丫环慌忙替她抚背，安慰道：“英莲小姐想是没听见，咱们姑娘这般人物，她岂有嫌弃之理？”

黛玉便点了点头，回头招呼小弟，而姐弟二人之后，却是一个中年男子踱着步子，神情肃然。

此人正是姐弟俩原本的塾师，林海请来的家教，名唤贾化，阖府都称其为贾雨村先生。

这贾雨村本是进士出身，偶逢困骞，因此在林府做了个塾师。这林小弟倒也罢了，年纪尚小只凑个数，小黛玉却着实聪慧过人，让雨村暗暗称奇。

不想近日竟得知林海欲将女儿转拜于别人门下，虽然是小小孩童，但贾雨村向来心胸狭隘，不由暗自大怒，这日趁了个机会，同了黛玉姐弟来见林海，想问个分明。

贾雨村向来自恃才高，他以进士之身屈就一家官员府中，自是人人敬重无比。此时脸上也带了些愠意，同了姐弟二人向着林海书房而来。

恰至窗下，只远远听见林海说话之声，林小弟方叫了声爹爹，已被贾雨村拦住，肃容道：“不可惊扰。”

只听得琴声清幽响起，这琴音乃是君子之艺，贾雨村自然知道不可扰人弹琴的道理。

一行人站在书房外，只听那琴声如水般漫来，将半边园子霎时间拉入一片如诗如画的妙境。几名丫环只觉如聆天籁，呆呆出神不已。贾雨村揪着长须，神情怔忡，连扯断了几根胡子亦不觉痛。小黛玉掩着小嘴，清亮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无边无际的烟雨，又像是行走在温润柔软的春溪水中。

只有林小弟年纪尚小，听得不甚耐烦，揪了揪老师衣襟，又扯了扯姐姐头发，见都没反应，便自到旁边去摘花玩。

许久之后，琴音渐歇，余音兀自萦绕不已。只听书房中的林海拍手称赞：“贤弟这琴音，当真是天下无双，愚兄何其有幸能得聆此等天籁！”

小黛玉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仍是站在书房外，忙向贾雨村道：“先生，爹爹在房中。”

贾雨村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意兴萧索地转身走去。

他已猜到弹琴之人必是夺走他徒弟之人，若是之前，以贾雨村自恃才高的个性，定要闯进去靠着才气折服此人。但听了这阵琴声后，他完全没有争强好胜的心理了，只余叹服二字。

林海所说不错，这等琴音，只怕当真是天下无双，独一无二了。这样的人物，贾雨村再怎么高傲，也是无话可说，甘拜下风。

黛玉却是对这些大人之事尚不了解，心想贾先生好生奇怪。

回头见弟弟手中拿着几朵花被丫环们哄过来，便牵着他走进书房，向林海说道：“爹爹，刚才的琴声真好听，我想学呢！”

林海正同陆鹏交谈，闻言不禁失笑，说道：“玉儿，你想学琴，那可要问陆先生答不答应了。”

陆鹏含笑看着小姑娘，黛玉凝视着他，脑海中忽然记起，轻声道：“你是……会飞的兄长？”

陆鹏不禁莞尔，林海喜道：“玉儿还记得呢，陆先生还曾经抱过你呢。”

黛玉轻声道：“兄长……先生，您弹的琴真好听，我能跟您学习么？”

陆鹏含笑起身，说道：“你要跟我学习自是可以的，过几天你爹爹会带你到我住的地方，你只要能靠你自己登上那座山，我就将我的本事都教给你。”

说着便飘然出门，黛玉瞧着他背影怔怔出神，林海走上前，轻声道：“玉儿，这位陆先生可是当世无双的高人，你……”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女儿的身体这般柔弱，真能登得上那山顶么？

数日后陆鹏三人告辞离去，第二天，林海便带了黛玉，天尚未亮就乘了车马往铜山而来。

贾敏身体虽然尚未全愈，但关心女儿，也跟着一道同来。

夫妇俩带着女儿来到铜山脚下，只见平时里看着这铜山如同一个土包一般，但今天看来，却格外的高大漫长，那石阶一级一级，足足有五六百步之多。

黛玉身子最弱，在车中颠簸了数十里，已是脸色青白。贾敏看着女儿这般模样，不由心疼无比，含泪道：“玉儿这般身体，如何吃得消？倒不如罢了……或者，我去跟春儿说说？”

林海神情肃然，连连摇头，说道：“陆贤弟绝非凡人，他既提出这考验，玉儿就必须要通过。”

他蹲下身，揽住女儿双肩凝视着她，柔声说道：“玉儿，你不是想要学琴么？那位兄长……先生他的本事还多着呢，你要学的话，就必须要从这山脚下自己爬上去，你可愿么？”

黛玉回头看向漫长的石阶，她的脑海中忽然再次回想起那个画面：那道如同飞鸟一般掠去的身影。

当时的那一幕在小姑娘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甚至后来常常在梦里梦见自己也同样飞了起来。

虽然年纪尚幼，但黛玉却是极为聪慧，她明白了自己现在面临着一个极为重要的机会。

她轻轻咳了两声，将搀扶着的丫环推开，向父母坚定地说道：“爹娘放心，玉儿一定要登上这座山，我要……向兄长先生学习本领！”

我要像他那样，自由自在地飞翔！

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中，小黛玉走向石阶，一步一步地开始向上攀登起来。

此时已近午时，阳光渐炽。林海众人目睹着黛玉一级级石阶攀上去，初时还勉强可支撑，但不过数十级后，就已经摇摇晃晃、精疲力尽了。

贾敏不由得泪流满面，她对这女儿向来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珍贵，眼见她这般辛苦难受，不由得哽咽不已。林海拉着她的手，心里也同样又担心又难受，夫妻二人跟在后面，眼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向上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