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难产

长安的冬日,大雪纷飞。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走街串巷,提醒着众人已经三更天了。

街上已经没有几个家还点着灯,只有文家。

皎月阁中来来往往都是稳婆端着血水,站在屋外的文霖能清楚的听到屋内的女子痛呼声。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打转。

文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

纸张上的簪花小楷和淡淡的花香让他低着头,思绪万千。

忽然,他的身后出现一个女子。

此时在产房里痛呼的谢婉仪则是挣扎着,她昏昏沉沉,几乎没有了力气生产。

一位嬷嬷颤颤巍巍的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蹲在谢婉仪面前。

此时的谢婉仪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可自己的侍女端着血盆出去了。

在嬷嬷走近后,那张脸出现在谢婉仪的眼中,她猛地惊住。

这是自己姐姐的嬷嬷!

她拼了命的挣扎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可是失血过多的她哪里比得过一身蛮力气的嬷嬷。

汤药就这么被灌进了谢婉仪的嘴里,周围的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却视若无睹。

“呕...”

在汤药喝完后,嬷嬷毫不犹豫的带着人走了出去,也不理会躺在床上的谢婉仪。

谢婉仪的耳朵清楚的听到屋外有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子是自己的丈夫,而女声...是自己的嫡姐。

“婉绮,她死了...”

“我知道,凭什么她嫁给你能生孩子,我入宫多年却未得一子半女...”谢婉绮的声音满是恨意,嫉妒。

谢婉仪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血仿佛已经流了干净...高高隆起的腹部里未出生的孩子也断了气。

外面的谢婉绮笑着说:“我这也是为了你,你不是想要证据吗?等她死了所有的证据就都没有了...”

是吗?

谢婉仪眼底充满了恨意,她想到当年自己多备了一份证据,心中暗暗庆幸。

门外被浇上火油,点燃了起来。

烈火灼烧着,火焰吞噬着谢婉仪的身体。

浓烟将她呛得咳嗽,她面上笑容依旧。

身旁的婴儿的小衣衫已然化为了灰烬。

想毁了证据,她偏要把证据交上去,她就算是死也得看看他该如何面对圣上的盘问。

皎月阁后院,一个侍女枯枯跪在原地,与前院的幸灾乐祸的众人大相径庭。

黑烟飘在半空中,侍女眼神霎时间变得狠戾,磕了三个头。

“姑娘,我会帮您好好看着,看着这负心人的下场。”

红肿的额头让她回过神来。

她的姑娘绝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就算是死,也会把人拉下去。

她抱着证据,趁乱逃了出去。

原本满月的天空,一声雷响将所有人震在原地。

文霖惨白着脸,下一瞬,一道雷瞬间劈在了文府。

荧惑守心,长庚伴月,危月燕归。

.

“文家那边是怎么了,呦,瞧着满眼白纷纷。”

长安的北市迎着宣仁门与含嘉门,街道的两侧不少酒肆与食肆,比起南市那边的鱼龙混杂,这里显然商贾贵人居多。

坐在树荫下的人赶紧捂住了说话人的嘴,啧了一声,“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我这不是好奇吗。”

捂嘴的人左右瞧了瞧,轻声道:“听没听说过谢贤妃?就是礼部侍郎谢家的那位贵人。”

“知道啊,怎么了?”

“文家死的那人是谢贤妃的妹妹,难产死的。”

“啊?这么没福气啊?”

“可不是,谢侍郎嫁给文家的这位虽是庶女,却也是个有福气的,毕竟她嫁的是个状元郎。”

说罢,这人摇摇头,“可惜了,是个没福气的。”

“瞧着文状元那悲伤的模样,真是...”

“听说昨个晚上那谢氏的院子还着火了?这死的...”

“低声些,不要命了。”

谢婉仪的灵魂飘荡在众人的头顶,听着那些在食肆里的人对自己议论纷纷。

若非谢婉仪在临死前看到了自己的丈夫揽着自己的姐姐,而姐姐笑看着自己。

仿佛谢婉仪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笑话。

是啊,她怎么不是笑话呢。

所嫁之人心仪自己的长姐,甚至愿意为了长姐害死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

他们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谢婉仪感受着春日里正午阳光下的灼热。

这些疼痛都远不及难产之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

可惜,谢婉仪可惜自己这一生仿若笼中之雀,从不知真相。

谢婉仪更加可惜,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濒死之际了。

灵魂被灼烧,谢婉仪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

只是可惜,她看不到那人被圣上审问的结局了。

*

永初十三年当今圣上勇冠三军,平定吐蕃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长安。

春日的长安中百花盛开,文府亦是如此。

茉莉与栀子小心翼翼推开皎月阁的门,殿外高悬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打在了床帐上。

皎月阁院落内最为漂亮的便是那一棵棵桃花树,京中谁人不知这是文霖为求娶谢婉仪专门让人将这桃花移栽到了皎月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茉莉和栀子走进来的时候身上不免都沾染上了桃花的香气,二人蹲在床边的脚踏上,轻轻将帘帐掀开。

“夫人,夫人...该醒啦。”

“夫人,可不能再睡了,今儿是圣上回京的好日子,还要去参加宴席呢。”

小姑娘说起话来的时候语气带着高兴,她压低声音在谢婉仪耳边絮絮叨叨。

可话还没说完,床榻上的人忽然开始剧烈地喘息,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茉莉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床榻上的谢婉仪扶了起来,“姑娘,姑娘...。”

茉莉和栀子在着急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唤谢婉仪未出阁前的称呼。

靠在栀子怀中的谢婉仪猛地睁开双眼,她那双原本妩媚多情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

“茉莉...你怎么在这啊...我不是...。”

谢婉仪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手腕处没有了那道可怖的疤痕。

皓腕上的暖玉镯是阿娘在谢婉仪幼时给她求来的,为的就是保住自己这个病体孱弱的女儿。

谢婉仪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她闭上眼睛,回想到刚刚栀子的话。

圣上回京,如今...如今是永初三年,自己嫁入文府的第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