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鱼目混珠

“姚公公?”

妙姜忽抓到了重点一般,眼珠子溜圆地看向碧桐。

便连李琨泰也似被点醒一般,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人。

而碧桐却下意识垂下了眼帘,黝黑的眸子扑闪着,双手下意识揉成拳,食指紧紧抠进掌心,指节处一阵阵泛白。

“是啊,碧桐姐姐,你和干爹有旧交吗?否则,他怎么会帮你?”

李琨泰突如其来的疑问更让那人身体不自觉紧绷。

全后宫谁不知道御前红人姚元德姚公公是陪同陛下一起长大,哪是碧桐这样洒扫的小宫女能结识的。

更别提,他还曾替碧桐向内府局递过话。

在越来越炽热的注视里,碧桐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她只觉自己仿佛要窒息了,可话题是被自己引出来的,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她们会生疑。

沉默了半晌,她忽抬起了头,喃喃了句。

“没错……我和姚公公,是同乡。”

一句话,听得李琨泰云山雾绕。

“同乡?可干爹曾说过,他是被家里人卖到宫里的,莫非?”

他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去打量碧桐的神情。

可那人却没了下文。

几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没能吵到郁容挽,相反,她一双幽深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若是她没记错,永昌三年的冬天,雪微姐姐还未入宫。

那时红梅开了满园,祖父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赏梅,角落里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当时年纪小,耳聪目明的,立刻便发现一团雪绒绒的东西溜进了梅园。

因着祖父亲手所植,这几株红梅她看得比什么都珍重,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破损,当时就顶着满头雪白钻进了园中驱赶。

直到那一团雪绒绒发出一声示威的呲叫,她才发现,那竟是雪微姐姐养的锦猫。

那时她怕锦猫伤了梅花,一个劲地跟在后头追。哪曾想,一个不防,竟被猫生生挠了一爪,手腕里瞬间红肿起三根细细长长的蜿蜒伤痕。

她一边被摁着上药一边扬言,捉到了猫要好好收拾一番。

趁着上药的空档,雪微姐姐也向她教授了自己御猫的心得。

她知晓猫爱活鱼,可府中不常做鱼,她便让人去河边捉小鱼,去鱼当捡鱼眼睛。

大多数人嫌鱼腥,会在购买的时候让鱼贩处理好,而丢弃的鱼眼睛就被小厮收集了下来。

奈何鱼腥霸道,更别提鱼眼睛,更是腥臭无比,为防大伯母发觉,她只得把鱼眼睛置于外屋。

日复一日的遗忘里,鱼眼经受低温以后竟然凝固成团,一颗一颗状如细小的珍珠粒。

后来还是经丫鬟提醒,雪微才记起来有这档子事,等翻开去看,竟得到了一手帕的珍珠鱼眼,便连鱼腥都消减了不少,就在她以为鱼眼无甚作用之际,猫竟然寻着味跑来了她窗前,甚至一个劲儿地舔蹭她的手心。

从此后,她便得到了这个巧丝,只是鱼眼瘆人,腥味更是盖不住,她只得命人将干透的鱼眼碾碎放进脂粉里,只待逗猫时用。

也因着这个缘故,她能驯服所有未亲近过的猫。

然而那时的自己听了便忘了,甚至没过问雪微姐姐一句,那只锦猫的结局。

如今想来,只觉得压抑。

雪微姐姐独自一人留在了那一年冬天,她甚至没能等到春花盛开。

整个内殿安静得仿佛能听到一根针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几人却忽被一阵喊叫声惊醒。

“娘娘,皇后娘娘!”

一道急切仓促的喊声响起,吓得几人浑身一颤。

妙姜一边轻拍胸口一边往门边走去。

碧桐赶忙起身替郁容挽整理衣衫,便连李琨泰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门被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刻跑过来禀报,妙姜定睛一看,竟是秋穗,负责庭院中洒扫的二等宫女。

她一脸焦急,抬起头便对妙姜快言快语道:“妙姜姐姐,适才东宫的小禄子公公来报,说是太子殿下受到了惊吓,此刻正昏迷不醒了,特来请皇后娘娘过去看看!”

妙姜闻言也反应过来她的焦急,赶忙进了屋里向郁容挽禀报。

“什么!何时发生的事?”

郁容挽闻言神情不由得严肃几分,可面上却依旧看得出,她并没有那么上心。

然而一旁的李琨泰急得声音都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娘娘,快别问了,先过去看看罢。”

郁容挽沉沉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才起身,深深叹了口气,道:“那便走吧。”

几人并不明白此刻她内心的想法,只想着这宫里什么也别发生,也别牵连自家主子。

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在亥时之前赶到了东宫。

一进东宫的宫门便见院子里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端着热水不断从太子寝宫出来,见此情形,李琨泰在一旁催促个不停:“娘娘快进去看看。”

一旁的郁容挽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继续迈步。

她心里不由发问:太子这又闹的哪一出?这么晚了还要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这么想着,郁容挽已经踏进了内殿。

偌大的寝宫,竟只有祁嬷嬷一个人守在榻前。

那之前院子里来来往往端着热水的宫女太监是做什么的?

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祁嬷嬷察觉到来人了,回眸便见门口站着皇后,迅速抹了抹泪之后朝着她行礼。

郁容挽被人领着往里走,便见榻上之人双颊泛红,额头上一片汗珠,双眸紧紧闭气,时不时抽搐一阵。

看样子竟有些骇人。

她一颗心瞬间便软了下来,下意识上前两步,坐在了凳子上。

“叡儿这是怎么了?”

她一双眼始终不离床上之人,此刻眼中的担忧是发自内心的。

祁嬷嬷站在一旁,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她抽噎着回复道:“太子是今天夜里突然如此的。”

郁容挽抬手覆在那人额上,滚烫的温度烫得她掌心一紧。

“吃坏了东西,还是被吓到了?”

“老奴不知,老奴一直在厨房里为太子做梨枣糕,内殿里一直是小禄子伺候,哪知还没做到一半,小禄子突然高喊‘太子殿下晕过去了’,老奴这才急忙跑出来察看,殿下就已经如此了。”

她说得声泪俱下,一双苍老的手时不时抬起,擦拭颊上的眼泪。

郁容挽见不得上了年纪的人如此,抬眼欲宽慰两句,不料榻上之人忽眨了眨眼,又迅速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