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期待你的回忆里能有我的影子，只希望你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自由和快乐。”
三岁时父母离了婚，法院把我判给了父亲。那时候我的手里仅有一个妈妈常戴在胸前的胸针，妈妈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只看到了她留给我的背影。
我哭得很伤心，用力挣脱爸爸牵着我的手。
小小的我竭尽全力奔跑，想要抓住妈妈的衣服不让她离开。
可是我摔倒了，妈妈停下了要走的脚步但只有那一小会。还是离开了。
“妈妈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棠棠”
爸爸赶紧跑来扶起了我，想要看看我有没有摔伤。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小小的扯着爸爸宽大的袖子想让他去把妈妈找回来。
“爸爸，你快去找妈妈”
“妈妈走远了”
无论我怎么哭喊，爸爸就好像听不见一样，径直拉我进了卧室。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那么冷漠。
深夜，外面下起了大雨。幽暗的客厅是冷清的。小孩子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是最需要母亲陪伴的时候。可是我忘了，母亲不要我了。
我瑟缩着身子，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小毛毛虫。
雷声的突然光临把我下了一大跳，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再一次裹得紧紧。我害怕的哭着，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
“妈妈，你在哪…棠棠害怕…”
可是在这空荡的房间里，除了哭声就只有被堆满房间的娃娃了。
雨携裹着风吹打在窗户上，就好像在发泄着无尽的怒火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爬下床，小脚在很努力 的寻找着脚下的拖鞋。一个不留神，摔了 具个屁股蹲。
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小屁股，抱着床上的娃娃就奔着爸爸的书房去了。
爸爸还在忙工作，金丝眼镜下的他满是数不尽的疲惫。我小跑去爸爸的腿前放下娃娃用自己的小手捶起了腿，爸爸温柔的笑了笑。
“乖囡囡”
“怎么突
“饿了吗?图图”
我没有告诉爸爸自己因为害怕雷声而被噩梦惊醒睡不着了，摇了摇头。
爸爸宠溺的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起身把我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着我床上乱糟糟被子，以及窗外此时正下着的大雨。从一堆娃娃里找到最大的那个玩具熊，那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把玩具熊抱给了我，脸上是一阵愧疚。
“抱歉囡囡，爸爸要忙工作了”
“让大熊陪你好不好?”
我看着爸爸的眼睛，没有吵闹只是很乖的点了点头。
爸爸走后，我的眼睛里是落寞。
“大熊大 熊，妈妈会回来找棠棠的对吧。”
“糖糖不哭，棠棠要等妈妈。”
我抱着它喃喃自语，就好像妈妈还在自己身边一样。最后，我在梦里陷入了属于妈妈的温柔乡里。
李姝棠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爸爸跟妈妈是相亲认识的，他们之间并没有爱这一说，更多的只是对这段婚姻里双方的尊重而已。
这是之前妈妈跟我说的，她总是说爸爸是个胆小鬼不擅长表达出来爱。在妈妈面前他就像个小白兔一样，而妈妈就是那个狡猾的狐狸。
爸爸总会嫌妈妈没个正经。
上了小学后，身边的小朋友们总是嘲笑我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为了这件事，我第一次打架被叫了家长。
“李姝棠！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跟人打架呢”
“……”
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笃定我是先打的那一方，我没有反驳老师的话，选择了沉默等爸爸来。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呀，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我看着对方的家长来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真羡慕啊……爸爸妈妈都来了……”
我一直死死地盯着门外，哪怕他能请假，抽出一点时间过来也可以。时候是我爸爸的朋友齐叔叔过了帮我解决的问题。
但是直到这件事结束后，他也没来。
落日抹去了我的失落，拉着我回了家。
我跟着齐叔叔走在秋叶铺满的大地上，齐叔叔像是察觉到了我失落的表情。从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塞到了我的手里，温暖的大手牵着我继续走着。
“别哭，乖乖。”
齐叔叔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沉默的性子总是能给他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是爸爸告诉我的。
二楼的书房里，父亲还在忙着他的工作。他似乎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
“爸爸……”
他的手停顿了下，抬起头看着我哭红的眼睛。
看着被齐叔叔带回来的满身是上的我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惊，语气是说不上的心疼。
“怎么了？棠棠”
“怎么被打的这么重？！”
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手只是紧紧的握着齐叔叔的手。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开口。
“爸爸，你能带我去找妈妈吗？”
自从他们两个离婚之后，爸爸面对家里人想再给他续弦的意思似乎找了个借口。
“我想多陪陪棠棠”
“爸妈，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
秋天，我的回忆选择了大海。那你，过得还好吗？
“棠棠乖，你自己玩好不好？”
“爸爸要忙工作”
“嗯……”
我没有选择在爸爸面前大吵大闹，而是选择了听话。因为妈妈之前说过，如果她不在身边，爸爸就是保护棠棠的第二颗星星。
我松开了拉住齐叔叔的手离开了书房，他不忍心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要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吗？”
爸爸叹气的摇了摇头。
“……”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艰难。
当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累得睡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
“唉，总是能梦到小时候那些事”
大学毕业后我提出了搬出去的意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一张存有三十万的银行卡。
两个人就好像是血缘上的陌生人一样。
“爸爸，我要走了你不对我说点什么吗？”
“…….”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是一潭平静的湖水。我告诉自己别再等了，转身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在我不知道时候，总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齐叔叔不放心我一个人一直在默默的帮助我。
我没再去找过妈妈，因为爸爸跟我说她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我没再去打扰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爸爸的脸上皱纹多了很多，但是他还是没放下工作。直到他退休为止。
我似乎活成了爸爸那样的人，一个只顾着工作的人。身边的朋友们大多数结了婚生了子，就自己还在两点一线的生活。工作，占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好像自己的时间没有为自己留下来过。
我最后选择了听天由命。
时间像是开了一场巨大的玩笑，总是喜欢将人们分开。
葬礼，是一个让人把眼泪流干的地方。
邻家的周叔叔因为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离世，我跟父亲一起前去吊的唁。葬礼上没有太多的伤感，氛围也没那么冷清。
听周叔叔的家人说，他老人家临终前说过他死后葬礼不要太过于悲伤，他喜欢热闹。
周叔叔是个极好的人，以至于死后很多素未谋面的人都来吊唁他。
“节哀！林阳……”
“姝棠姐，我没有爸爸了……”
林阳是周叔叔捡到的遗孤，他抱回来的时候林阳因为高烧已经半个人进了鬼门关。他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好在比较及时救了回来。
周叔叔转身刚准备走，林阳的一声啼哭让她有了一个家以及一个永远爱她的人。周叔叔一直没有结婚，虽然期间也有人给他介绍过，但是他都没有答应。
他说，“我有了个一直照着我的小太阳了”这个小太阳用她的阳光照亮了周叔叔一生，我想周叔叔是没有遗憾了。
“还有我呢，林阳”
我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丫头，不敢想象她自己一个人今后会怎么样。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也说不定。
在一个不起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他不再高大，而是好小好小。爸爸的眼里多了些我看不到的东西，那是我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害怕，释然，不舍的神情，或许他也害怕了。
“爸爸……”
“你没事吧？”
爸爸的眼里的那种神情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轻松的感觉。
“回去吧……”
直到葬礼结束，在路上他也是一言不发。我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让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住进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告诉我的时间不多了——胃癌晚期。
我紧紧攥着手上的病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腹部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的一次又一次的呕吐。现在的我因为病痛的折磨已经消瘦了好多，不过好在脸上不是那么的明显。
“喂……爸爸”
“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生病的这件事，心里一直在纠结。
“没事……爸爸”
我最终还是没能告诉他我生了病这件事，选择了默默承受。
辞去了工作，我回了家。
下午我开车回了祖宅，之前并没有告诉爸爸我要回家的消息，而是选择了偷偷回来。
家里的一切都没变，妈妈的画像还在就好像她还在这个家里一样。
“爸……”
“你怎么回来了？”
我并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爸爸竟然在家，这让我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身后的行李箱显然说明了一切。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
我终于张开了口，声音颤抖着向爸爸说着我的诉求。
“爸爸，我想去找妈妈。”
“……”
他没再说话，就像我三岁那年妈妈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
“……”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对不起……爸爸我”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爸爸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出了门。我有点不明白，但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我很疑惑，爸爸是要带我去找妈妈吗？一路上看着车外的风景，很努力地整理着自己仪容仪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手紧紧地攥着裤角，“妈妈还能认出我吗？”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着。
“到了，下来吧棠棠。”
当我满心期待地下车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一切愣住了。这不是妈妈的家，而是一座坟墓。
墓碑上贴着的黑白照片正是妈妈，而上面写着的则是“吾妻，江清之墓。”
我带着不确定且颤抖的语气想从爸爸那得到答案，爸爸的眼睛里满是失神。
“爸爸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你不是要带我去找妈妈吗？”
“怎么来这了？”
“爸爸……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吗”
“……”
“呵！怎么可能呢？妈妈还在对不对”
“……”
爸爸在面对我一系列的问题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仿佛眼前照片上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已经去世的妻子。
指甲狠狠的钳进手心里的肉，直到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我才回过神来。任凭疼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也没让眼泪留下。
爸爸无奈的叹了口气，所有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也没有说出。
“你妈妈在你三岁时就被查出了胃癌，她不想让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当时她说过如果我不跟她离婚，就不积极地接受治疗。”
“棠棠……原谅爸爸，其实跟你妈妈分开的时候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看着眼前这个母亲爱了一辈子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随后嘴里淡淡的说出了一句我一直以来想问是问题。
“爸爸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还会跟妈妈结婚吗？”
爸爸愣了愣，很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孩子，我娶你妈妈这件事是我这辈子唯一做的正确的事情。”
“我爱她，所以我并不会。”
“棠棠，给你……”
爸爸将一盘破旧的录像带递给我，虽然破旧但是却保存的很好。
“这是你妈妈当时留给你的”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我没有答应爸爸回到老宅里，而是回到了我自己的房子里。
爸爸嘴上什么也没说？眼里却满是不舍。
当把录影带放进去的那一刻，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面容不再憔悴，而是充满着喜悦跟幸福。
“可以拍了吗？”
爸爸在镜头前调试着镜头想找个最美的角度来拍摄妈妈，一遍回答着妈妈的问题。
“好了”
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像是刚领证时的样子，很拘谨。
“你说……我们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不是很可爱？”
妈妈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七个月大的肚子，脸上满是温柔与慈爱。
“该叫她什么呢”
“……”
“哎呦！”
“怎么了？”
“没事，宝宝好像在踢我”
爸爸面对妈妈突然出现的不适被吓了一跳，而妈妈则是安慰着爸爸不要担心。
爸爸的眼里充满了对妈妈的爱，挡也挡不住。
妈妈对于我的到来好像很期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三月，我出生了。
爸爸很担心妈妈的身子，看着妈妈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爸爸留下了眼泪。
“江清，辛苦你了。”
妈妈只是摇了摇头，扭头看着我皱巴巴的小脸她眼睛里满是疼爱。
“李姝棠，以后咱们女儿就叫这个名字吧。”
“好”
画面转到我三岁时，妈妈的脸上多了些惆怅。眼睛里有了些我看不到的东西。
妈妈逐渐变得瘦弱，但是她还是尽量在视频面前给我留下了她最美的样子。
“棠棠……妈妈的乖女儿，对不起。”
“妈妈没办法看到你长大了，希望……你看到这段录像不要怨妈妈。”
“妈妈一直爱你，宝贝。”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画面变得模糊，我再也看不清妈妈的样子了，到最后我听到了爸爸刚来的急促的声音。
“江清！”
“你怎样了？”
录像带因为太过久远，发出了刺啦啦的声音。我想妈妈被爸爸送去了医院吧。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怎么样？我不并不知道，属于妈妈的回忆就这一盘录像带。
我没有力气去关掉视频了，我的胃疼痛的让我此刻不敢再去做任何事情。
再一次，我忍受胃里传来的疼痛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到了傍晚。
我没有犹豫去到了妈妈的坟前，擦拭着面前这座被枫叶盖满的墓碑。
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妈……棠棠好想你”
剩下的时间我几乎都在妈妈的坟前坐着，用谎言告诉自己妈妈好像就还在身边一样。
胃部的疼痛又一次让我清醒了过来，看着黑夜里的夜光我只感觉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如释重负。
在三月里某天的凌晨我倒在了客厅，邻居来找我时发现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打电话也没接，她不放心的报了警。
警察破门而入发现我晕倒在了地上，赶忙把我送去了医院。手术室内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耀眼的灯光我只觉得刺眼。
我的耳朵意外的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妈妈的声音！
“棠棠……妈妈爱你”
“妈妈……”
我的嘴在轻轻的嗫嚅着，用尽所有的力气说了句妈妈。
随后因为麻药是缘故我睡了过去，梦里我看到了妈妈。她不再是生病时的样子，她很漂亮。
妈妈蹲下身子张开双手想要拥抱这个失去了17年爱的孩子，我的身体不再是疼痛的。用尽全力的跑了过去，身体也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凌晨四点，海棠花开。
我欲长眠。
爸爸接到了医院传来的死亡通知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死了。手在不停地颤抖，一夜之间不再有一丝黑发。
葬礼的那天，许多人都来吊唁劝爸爸节哀顺变，爸爸好像听进去了，微微点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我跟妈妈看着爸爸满头的白发是说不尽的心疼”
“棠棠姐，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如果可以，我还想做你的妹妹。”
林阳捧着一束我生前最爱的百合过来，她的身边多了一名异性。林阳牵着他的手，一起朝我鞠了一躬。
男生清冷且温柔的声音，还是让我有了一瞬间的小开心。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林阳的照顾”
“以后林阳就让我来照顾她，你放心吧。”
我很妈妈看着这个从小就坚强的小姑娘，又有了依靠，微笑的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那晚，从未喝过酒的爸爸喝了一瓶又一瓶。他看着妈妈的照片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江清。我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你恨我吧”
这一刻，我跟妈妈都见到爸爸哭了。
妈妈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男人又怎么能恨他呢。妈妈牵起了我的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我们来到爸爸的身边拥抱了他，这一刻我不再有任何怨言。
爸爸别哭，我跟妈妈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三年后他把大半的积蓄都捐给了福利院，在那当了一名义工，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我跟妈妈在天上看着爸爸做的这一切一起竖起了个大拇指。
某天的清晨阳光很刺眼，爸爸收到了林阳送来的结婚请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温雅的女孩子，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婚礼上，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爸爸把我的坟墓迁到了妈妈的坟墓旁，他说这样我就不再孤单了。
但是我看着旁边牵着我的手都妈妈，真的好想告诉爸爸一句“妈妈一直都在”。
几年后爸爸的身体也油尽灯枯了，我跟妈妈一起来接爸爸走。
爸爸没有害怕，就这样看着自己灵魂脱离了肉体。他看着妈妈说出了那道歉。
“齐姝，对不起”。
妈妈摇了摇头只是温柔的看了看他满头的白发，留下了眼泪。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