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集团给英能发来的审计函里明确提出一周之内就要进组,所以,今天的会议就审计方案一直讨论了很长时间。上午讨论了快4个小时,对于细节还没有完全敲定。下午短暂休息过后,又分别进行了大会和各小组内的会议。几乎到夜幕降临、窗外那一盏盏霓虹灯绚烂的光线划过透明大飘窗时,才好不容易达成了一致意见。
作为刚刚升任审计业务部门主管以及大生集团审计专项组组长的明敏,感觉面前那做不完的事情好似堆成了一座山。
她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后,在电脑上将入驻大生集团所需要的材料、注意事项进行了详细的罗列。陡然听见从肚子发出一声“咕噜”的响声,这才觉得饥饿难耐。中午因为时间紧张,只是随便吃了一小块面包,整个下午忙得喝水都顾不上。今天的工作总算有了一个小小的段落之后,放松下来,才察觉原来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她抬眼朝办公室外的大厅望去,只剩下对面顾恒举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原本将整个大厅坐得满满当当的同事都已经回家了。
她随手将桌上大生集团的几本资料装进背包,起身向顾恒举的办公室走去。
顾恒举一定也看到她这边办公室的灯光了,下班回家,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可不妥。
“顾总,还没回家呢!”
明敏站在顾恒举的办公室门口,笑着望向顾恒举,发现他正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哦,小明,你先回去吧,曹大盛又发给我了一些要求,我再仔细看看,研究一下。”
顾恒举从电脑上抬起头,对明敏挥挥了手。
明敏也向顾恒举挥了挥手,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从刚入职到英能,明敏就是顾恒举的手下。一直跟随着顾恒举5年,明敏对顾恒举高效、敬业、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极为崇拜。同时,明敏也在平日工作中,以女性特有的敏感觉察到了顾恒举对她的欣赏和业务上的关照、指点,所以,明敏在内心深处一直将顾恒举作为关系比领导要近的一位大哥来看待。有时,明敏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在职业生涯中遇上一位不存任何私心的特意扶持下属的好导师的!
直到从英能那高大气派的大楼中出来,走到繁华喧嚣的大街上,明敏才又从高强度的工作中彻底抽离出来。
明敏喜欢高强度的工作,在那种快节奏的工作中,她特有满足感和获得感。尤其是在与何毅正式分居之后,她更愿意整天处于工作中,可能也是潜意识地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吧。
可是正常的生活还得继续。这正常的生活当然就不只是有工作,除了工作,肯定还得有其他的去填充。这两个月来,明敏愣是凭着超强的情绪控制能力,将自己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起初,她也是整晚地睡不着觉,一看到房间里自己和何毅之前拍的照片就心痛,眼泪就不自觉地一个劲地淌。同时,还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式地、甚至是被悬在空中无法落地似的难受。
但是,倔强又好面子的她,在当晨曦印红了天际、新的一天又开始时,又会拼命甩甩头,泡上一杯黑咖啡,用浓厚的咖啡因和淡妆让自己回归那个在外人面前依然冷静又明媚的明敏。所以,整个英能所里的人,估计都对明敏正在经历的离婚毫不知情。这也正是明敏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明敏一边走,一边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考虑着是回家随便煮个面条吃,还是找一家快餐店解决。就这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路过了一家水饺店。以前她最爱吃何毅包的饺子了,每次何毅一包饺子,她都要吃个肚圆。
何毅是北方人,打小就会自己调肉馅、包饺子。他擀的饺子皮有嚼劲,他调的饺子馅,则是菜、肉、马蹄、以及所有香料的完美组合。也是巧了,明敏虽是南方人,却对北方的面食毫无抗拒力。所以,何毅擀面、包饺子的样子,对明敏最有吸引力。每次只要是何毅拿着擀面杖在那和面、包饺子时,明敏都控制不住地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然后,就被何毅用面粉,点成了一个白鼻子的自己。
“哎!”明敏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尽快离开那个能联想到何毅的饺子店的,无奈,走了几步,又被从门面口飘出的饺子香味深深吸引。
她狂咽几口唾沫,快步走了进去。
“女士,请扫码点餐。”
“好的。”明敏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桌子上的二维码“滴”地扫了一下,然后就仔细研读起菜单来。
“额,明敏啊!你怎么也在这!”
慕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明敏抬起头,猛地一下看见了顾恒举。
“啊,顾总!”明敏吃了一惊,怎么会这么巧呢!
明敏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顾恒举说,“顾总,我这刚好已经扫了码了,要不您来我这一起点吧。”
“不了,我就坐这门边,等会喝饺子汤会热,门边有风清凉一点。”
顾恒举似乎看出了明敏的不自在,坐在了靠近店门的座位上。
“顾总!”
明敏又喊了一声,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恒举却好似没听见,低头也扫码研究起菜谱来,全然不顾明敏就在身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这顿饭吃得真有点让明敏味同嚼蜡。中午有时在食堂也与顾恒举一个桌子吃过饭,但是旁边都有其他的同事在。现在却与顾总一个饭店、还彼此就坐在距离仅隔1位陌生人的同一家饭店。明敏也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像小鹿在跳。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原本不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的她,也从包里拿出手机,平放在服务员送上来的饺子前面,装着一边翻看网页,一边吃。其实网页上是什么内容,明敏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她的余光全在关注着顾恒举的动静。
幸好,顾恒举自顾自地低着头,风卷残云一般,在饺子上来的10分钟之内就全吃完了。然后站起身,用一只胳膊掀起了小店的门帘,然后,回头看向明敏。恰巧,明敏也正抬头望向着他。
明敏原本看见顾恒举吃完了,正想有话没话地跟他打个招呼呢,却看见顾恒举就那样擦擦嘴、行动迅速地、好似明敏就不存在似的、起身就要走,心中又有点说不清的涟漪荡起。
正呆呆地望着顾恒举背影的明敏,突然又发现顾恒举正准备走出店门的身影,又立住不动,而且还回头笑盈盈地看向了自己。期待、遗憾、惊讶、欣喜等各种情绪,在这几分钟内,在明敏内心翻滚着变化着,最后都被那使劲挤出的一个灿烂的微笑所取代。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好的,顾总再见。”
终于,看见顾恒举远去了的身影,明敏将心彻底放松下来。关上手机,开始大快朵颐地享受着好久都没有吃到的饺子
大概是九点,明敏才回到家。
“啪啪啪”,一推开大门,明敏就一口气地把墙上的电灯开关全部打开。
明敏有个习惯,一到晚上,就喜欢让房间所有的灯都亮着。台灯、宫灯、壁灯、吊顶灯,各种明暗不一、花色不一的灯照射的感觉,让她有种被温暖包围的幸福感。
她换上了一双舒服的绒绒拖鞋,从包里拿出大生集团的资料和报表,坐到沙发上,按了一下电视机的按钮,准备一边看电视,一边再把白天讨论的思路复盘一下。
突然,一扭头,看见了茶几一角、靠近大门的地方的那一小堆烟灰。这忙碌的一天,整个大脑都被工作和各种事务占满了,竟然把早上发现的这堆烟灰给忘了!
她拍拍自己的脑门!然后,将大生集团的资料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堆烟灰前,又仔细端详、辨析了半晌。
“到底是谁来了呢?是不是何毅呢?这个大门的钥匙,他那天不是给我了吗?”
明敏在大脑里仔细回忆了一下何毅那天离家的情景。
何毅在告诉明敏要去挂职2年、被明敏拒绝、摔门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明敏等了一宿,也不停地给何毅打电话。为了挽回何毅、想放弃事业上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这一想法在那个晚上曾疯狂地占据着明敏的大脑。她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打给何毅,何毅都没有接。让明敏牺牲事业的疯狂想法根本没有出口。
后来,实在是电话打得累了,明敏不由自主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当刺眼的阳光从窗棂射入时,明敏一睁开双眼,就没来由地“何毅”“何毅”地大喊起来。
“何毅!何毅!”房间里除了传来明敏自己的回音外,什么都没有!明敏还以为何毅只是一时的负气,过一个晚上就会回家的呢。没想到,竟然一夜未归。
明敏赶紧拿起手机,拨通了何毅的号码。
这次电话接通了。
“何毅,你在哪呢?怎么一晚上没有回来!”
明敏在那时都还认为,何毅对她还有感情,只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想赶紧要孩子而已!
“明敏,我这段时间在外面住,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什么,你说什么!”明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因为昨天晚上睡眠不好、头昏耳背,听错了吗!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何毅在电话那头,又低沉地说了一遍。明敏踉跄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奈,胸口砰砰直跳。她还是没有忍住地拼命地锤着沙发,一边锤,一边任凭眼泪无声地哗哗流下。直至,所有的力气都消耗殆尽,她才停下来。擦擦哭疼了的眼睛,看着那被她锤得变形了的、委屈的皮沙发,她感到整个身体好似被抽干了似的的难受!
“何毅,何毅,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明敏实在是想不明白。
明敏与何毅是通过间接相亲认识的,所谓间接相亲,是因为明敏和何毅都认识的一位朋友,引荐两人相识的。尽管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但不知为什么,在见到何毅的那一瞬间,明敏就喜欢上了他。
明敏喜欢何毅浑身上下自然透出的那股书生气,喜欢听何毅那淳厚且带有磁性的声音,崇拜何毅所擅长的电子专业。明敏学的是商科,文科性质浓郁,她内心对理工男特别的欣赏,一直觉得那些能对电子、物理精通的男生都特别的聪明。所以,从上大学时起,明敏就决定要找一位精通电子和计算机的男生。为此,明敏让班级二分之一的男生都伤透了心。
明敏又不自觉地拿起手机,点到何毅的号码,拨了过去。接通了。
“何毅,你回来,我们见面谈,好吗!”
明敏恳求着何毅。
听筒里的何毅一阵沉默,明敏将手机听筒紧紧地按在耳朵上,使劲去听那边何毅的反应。
“还是不用了吧……”何毅沉吟之后,用低沉的男中音回答道,
“再说,我明天就要去惠明市挂职了。”
“明天什么时候?我去送你!”明敏紧追不放。
“明敏,别这样,我们结束了吧!”何毅好似恳求着明敏。
“为什么?”
“滴滴……”明明的为什么刚出口,就听见何毅那边挂断了电话。
明敏仔细回味着刚才何毅在电话中的语气,好似没有那么的绝情,却还分明带着点自责似地的哀求。难道是他的父母亲在逼他吗?
何毅是从一个县级市考上的澄江市的大学,硕士毕业后,就留在了澄江市。按理说,明敏这个在澄江市——大城市里生长的女孩子,何毅的父母应该很喜欢才对啊。
可是,明敏第一次去何毅家时,明敏就感觉何毅的妈妈不太喜欢她。好像丝毫都没有儿子的女朋友第一次上门的热烈和欣喜。明敏甚至还偷听到何毅与他妈妈的悄悄话,就是何毅要求他妈妈跟何毅一样主动喊明敏“小敏”,因为小敏是明敏的小名,不要直呼明敏的名字,喊小敏显得亲切。但是被何毅的妈妈拒绝了。后来何毅还撒娇了好久,他的妈妈才同意。而且,当着明敏的面喊她“小敏”时,何毅的妈妈脸色还不太好看。
不过,那时,明敏觉得,反正何毅对她好就行,至于他的父母,又不住在一个城市,关系也不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明敏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后知后觉的明敏,直到结婚才明白,何毅是个大孝子,十分尊重他妈妈的意见。
这可能是他这次一系列行为的导火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