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利用

高城满夕阳,孤日落荒流。

回到皇宫,秦子墨稍微整理着装,随即匆匆踏进养心殿,向赢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

“参见皇上。”

见御医归来,无精打采的赢缺立马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清歌爱卿的病如何了?”

“回皇上,宋太傅确是染上了风寒……”

话音未落,赢缺眉眼几乎犟成一团,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但经臣诊治后,并无大碍,只需在府中休息调养几日即可。”

闻言,赢缺终于松了口气,继续追问道。

“几日是多久?”

“快则三五日,迟则十余日。”

“怎么这么久?”

赢缺不禁究问道,同时发觉这太医隐隐藏着什么话,不由得龙颜大怒。

“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朕?”

“微臣不敢。”

“咣当——”

秦子墨话音尚未落下,赢缺手边名贵的花瓶便被摔碎在地,四分五裂,发出刺耳噪音。

“快说!”

“回皇上,依微臣多年行医的经验,宋太傅除了近日受凉之外,恐还有心病。”

“心病?详细说说。”

“微臣今日询问了宋太傅一番……恐怕,和皇上您有些许关联。”

闻言,赢缺立马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双手紧攥,似在思量挣扎着什么。

秦子墨自然不知道这君臣二人间的弯弯绕绕,他只不过依据现有情报,要将这滩水搅得越浑越好。

“行了,你且退下吧。”

赢缺扶着脑门挥了挥手,没有再多看秦子墨一眼,自然也未能发现对方眼中闪过的狡黠。

夜色漫长,赢缺辗转反侧,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右丞谢怀瑾今天才到养心殿找过自己,还带来一个青涩娇柔、丰容盛鬋的女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已出落地极为标致了。

倘若自己没有遇到那位爱卿,那在这个年华,多半也就半推半就地应允了。

毕竟再过几年,可就过了传嗣的最佳年纪了。

可是……

没有可是。

·

又是一日,清歌正“卧病在床”,闲着没事拿些菜叶萝卜喂怀中温顺的白兔,却收到了温如言邀约的口信。

他想,赢缺大抵是不会闲得调查自己的。

即时对方知道自己赴约,多半也不会怪罪盘问。

毕竟自己“生病”的缘由,他赢缺可比自己清楚得多。

当然,清歌自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温如言虽然是一个“局外人”,可一旦没有他,自己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刚到府上,温府邸的下人们便热切地迎接,将清歌请到院子里。

正是天黑之际,几点疏星映朱户,月影流转,寻常窗前。

见到清歌,温如言忙起身相迎,命下人把备好的茶酒好菜端上。

几杯酒水下肚,温如言白皙俊脸上已浮现几分红润,微醺醉态,则恰是把酒言欢之时。

“清歌君,今夜皓月当空,星河灿烂,我再敬你一杯。”

言罢,温如言自顾自将杯酒下肚,命人取来纸币,又要吟诗作赋一番。

清歌爽快地陪了一杯,可杯中清酒,能入她口的,却是十不存一,多是淌在地上,滋养了草木土壤。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

一词吟尽,清歌自然是不吝褒奖。可他此番前来,可不只是为了跟温如言吟诗作赋,谈论些风花雪月之事。

“对了,温公子,不知前些日子,在下托您办的事情如何了?”

趁气氛消弥之际,清歌忙抓住机会问道,岔开了话题。

他可不想一直陪着这家伙舞文弄墨,尽快了解些要紧事,才是正途。

“你是说,买玉一事?”

清歌点了点头,同时从袖中拿出一袋银两。虽表面上云淡风轻,可内心却十分肉疼。

这可是她半个月的俸银啊!

可温如言却并未收下这沉甸甸的银子,反倒将其推到清歌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快由丝帕包裹着的精致宝玉。

“这楚国的玉现如今可是畅销与世,长安城里随便哪个玉铺都可买到,清歌君怎的就独爱这如意坊的璞玉呢?”

“温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楚国的玉虽行销于我大虞,但说到底是良莠不齐,料子难纯。唯有这开在楚地里的百年老铺,质量才有所保障。”

说着,清歌伸手将银两推了回去,又将璞玉细细放在掌心里感受一番。

楚国本就是产玉的大国,可单是这么一小块璞玉,纵使加工精巧,料子纯原,也卖不到这样的高价。

因此,当地人无论是懂行的还是外行的,都不会选择这样的买卖。

唯有真正需要之人,才会花重金托人求购。

“清歌君说来也是。”

说着,温如言又是杯酒下肚,并未过多在意。

对于世代经商的温家而言,不远千里跑到楚地只为买这样一块玉,可是赔本的买卖。

但谁让他家还有不少与楚国来往的业务,几句吩咐的事,还顺便赚了一个人情,何乐不为呢?

得到宝玉,自然要好生把玩一番。

趁温如言吃酒之际,清歌表现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细细地端详起手中的玉佩。

皎洁的月光下,玉佩的正面雕画着山林园景之像,可真正值得清歌注意是背面。

上面刻着一行歪斜的纹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玉佩本身独特的雕刻工艺。

然而对于清歌而言,这歪斜的纹路可是她联络楚国唯一的手段了。

看清纹路后,清歌不由得一怔,生怕看错又再次解读了数次。

酒阑人散,在温如言依依惜别的目光中,清歌竟不自觉愧谦起来。

对方毕竟把自己当知己,可她却这么利用他。

实在是……

“玲珑——”

啪嚓一声,脆弱的玉佩在撞向地面后粉身碎骨,最终在几次磨砺下,化为齑粉,撒入庭院。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我的使命了。

清歌如是想到,虽一头雾水,不知晓具体事细,却也只好见机行事,必要时里应外合。

·

“家主,您今天已经喝了太多酒了。”

离别之后,下人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温如言走入里屋,点起油灯,昏黄灯光瞬间洒满整间屋子,落入阴暗的缝隙。

温如言今夜已喝了太多酒,多到自己躺在床上甚至要胡言乱语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醉酒的乱语为何,更无人敢听他的呢喃。

酒逢知己千杯少,其实并非如此。

今夜,他一口气在宋清歌面前作了不下十首诗词,可对方却一首未作,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小菜,酌着小酒。

温如言的力气打到了棉花上。

越是想证明自己并非不如对方,就越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