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川宁市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灯火通明的走廊上，刘雅靠在椅子上浅浅睡了过去，整个人难掩的疲惫，即便是在梦中，眉头依旧皱着。
过道的电梯打开。
吴鸥牵着茹茹走了出来。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吴鸥松开茹茹的左手。
茹茹看了吴鸥一眼，点了点头后，朝着刘雅走去，尽管她根本没有所谓的脚步声，她依旧很小心，走得很慢，也走得很轻，似害怕吵醒了刘雅。
“妈妈。”茹茹小声喊着，嘴巴不自主的咧开，笑得很开心，她伸出左手，想要抚平刘雅的眉头，虚无的光影与憔悴的身躯交汇而过，并没有任何实质接触。
茹茹看着自己的手，神情变得难过。
茹茹挪动身子，轻轻趴到了刘雅的怀里，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身躯，做出了一个看似拥抱的假动作。
终究只是九岁的女孩。
片刻后，茹茹大声哭了出来，但没有泪水，同样没有实质的哭声。
楼道的拐角处，吴鸥依靠在冰凉的墙上，闭上了眼睛，双手不由紧紧握拳。
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还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刘雅的眉头突然皱得更深，神情变得惶恐，喊着茹茹的名字，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茹茹。”刘雅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紧闭的大门，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
茹茹神情有些焦急，小手在脸上抓了两把，抹去了本不存在的泪水，然后拉着自己的嘴角，做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就像是彩排一样。
茹茹反复演练了几遍，这才松开了一直握着假拳的右手。
“帮我。”茹茹小声道。
右手掌心上，安静的天心流萤猛地震动翅膀，化作一道蓝色流光，消失在了刘雅的眉心处。
“妈妈。”茹茹低声呼唤道。
刘雅的身躯猛地一僵，急忙拿开了双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个女孩的光影缓缓浮现而出。
“茹茹！”
刘雅惊讶且欣喜地叫了出来，笑容与泪水交汇，让她更显憔悴，“茹茹，你好了吗？”
刘雅朝着茹茹抱去，环绕的双臂落空，身躯穿过茹茹的光影，扑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神情变得恐慌，她转身，再度抱向茹茹，依旧落空。
茹茹用力挤出笑脸，就像刚才彩排的那样，“妈妈，茹茹在这，不会走的，你赶紧坐下，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茹茹。”刘雅就像丢了魂一样，茫然无措，“怎么会这样？”
“妈妈，你坐下听我说，好不好。”茹茹努力维持着笑容。
刘雅急忙点头，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急忙抹去眼泪，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满是慈爱且愧疚地看着茹茹的光影。
“妈妈，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你？”茹茹小心问道。
“傻孩子，天下哪有母亲会被自己的孩子吓到。”
茹茹开心笑了，不再有顾忌，坐到了刘雅的旁边。
“那个保温盒，是郑叔叔的，是吗？”茹茹指着旁边椅子上的保温盒问道。
刘雅点了点头。
“妈妈喜欢郑叔叔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刘雅有些手足无措，眼神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茹茹在想，等茹茹走了，谁来照顾妈妈？”
“你要去哪？”刘雅看着茹茹。
“和爸爸去同样的地方。”茹茹道，小脸天真仰起，“一个只有快乐，没有烦恼的地方。”
“不去好不好，陪妈妈好不好。”听着她以前所说过的话，刘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近乎哀求。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茹茹认真道。
“对不起，对不起。”刘雅满心愧疚，“都怪我，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才不是呢，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茹茹笑了起来，“我同学都羡慕我呢，你做的午饭，永远是最好吃的，你削的苹果，永远是最甜的，你买的衣服，永远是最暖和的。”
刘雅抹去泪水，“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
听到夸奖，茹茹笑得有些得意。
“对了，妈妈，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刘雅认真点了点头。
茹茹伸出右手，摊开五根手指，率先合拢大拇指，“第一件事，晚上不能再熬夜了，熬夜了你会头疼的。”
“第二件事，记得每天按时吃饭，那次看病医生说了，只要按时吃饭，你的胃就不会疼。”茹茹合拢食指。
“第三件事，医生说你的腰不好，不能搬太重的东西。”茹茹合拢中指。
“第四件事，茹茹以后不需要新衣服了，你自己要多买新衣服穿。”茹茹合拢无名指。
“第五件事，茹茹以后有爸爸照顾，你不用担心我，妈妈，你也要每天开心，不要让茹茹担心。”茹茹合拢小指，小手变成一个拳头。
“记住了吗？妈妈。”
“记住了。”刘雅重重点头。
“你说一遍，妈妈。”茹茹道。
“不熬夜，按时吃饭，不搬重的，买新衣服穿，还有……”刘雅学着茹茹的样子，摊开五指，一个一个的合拢，最后是小指，变成一个拳头，“每天开心。”
一大一小，一实一虚两个拳头，在空中轻轻撞了一下。
“妈妈真棒。”茹茹竖起大拇指，似感应到了什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接着说道，“时间到了，妈妈，我要走了，可以和茹茹说再见吗？就像是之前送我上学那样？”
刘雅点头，挤出一个笑容，举起手，对着茹茹轻轻挥动，“再见，茹茹。”
“再见，我最好的妈妈。”
茹茹挥动小手。
话音落下，天心流萤在刘雅体内滞留的时间达到极限，重新化作一道蓝色流光，从刘雅的眉心中飞了出来。
刘雅瞳孔中，茹茹的光影渐渐暗淡，就像是泡沫，消弭无形。
灯火通明的走廊上，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一个泣不成声的母亲。
天火流萤回到茹茹掌心。
女孩终于不用再忍，大声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