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轻贱

“邵大姑娘走这么快,是在心虚什么。”

孟令舟看着邵文淼几乎都快跟不上她的步子,他大步紧随其后,“若是怕陈知行误会我们,大可不必。”

邵文瑜骤然停下来步子回头看他,身旁几乎小跑的阿淼收不住脚,一个前冲又被拉了回来。

她牙关紧咬着,一口气卡在心口,声音拔高了几分,“什么叫怕陈知行误会?!我还是个未出阁的闺秀,孟世子可不能乱说话!”

“呵呵——”孟令舟连呵了好几声,“原来邵大姑娘还记得自己未出阁呢。”

他憋了一整日的嘲讽,在此刻全部倾泻而出,“你不提醒我,我还以为你是早已卖进陈府的丫鬟呢。”

再难听的话,他都在其他人的嘴里听到过,可这缺心眼儿的姑娘一心只有情郎,旁人的目光,她好似半分也看不到一样。

“你!——”邵文瑜一下气红了脸。

话一出,孟令舟就后悔了。

他惯笑的唇角弯了下来,下颌也绷得紧紧的,“我、我说错话了,姑娘大量,莫生气。”

邵文瑜生气,但是气过之后,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原来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卖进陈府的丫鬟,她是这样一副轻贱的模样。

前世她执迷不悔,伤透了阿娘的心,阿娘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个来替她筹算。

前世她丢失的不仅仅是家人,还有邵家的尊严。

“邵姑娘?”孟令舟抬眸看见的就是她一脸灰败地转身的模样。

他下意识拉住她的臂弯,“邵姑娘,陈知行他……”

他真的不值得你这般待他。

邵文瑜看着臂弯处修长有力的手,她挣脱避让开他的手,双手虚握成拳交叠在腹前,屈膝垂眸,“多谢孟世子提醒。”

孟令舟看着手,掌心的温度不过转瞬,他再抬头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唇角嗫嚅了两下,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垂眸敛下一片黯色。

半晌后他又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又朝来时路走去。

春风拂柳,团团柳絮裹着风飘进长廊,两人转身飞扬起的衣袂在半空画划出一道圆弧,卷着飞絮再次各奔东西。

邵文淼就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阿姐的身后,直到回了桂兰居,屏退了青禾青苗,她才黏了上去。

“阿姐,孟世子那样说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邵文瑜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面若芙蓉,最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她却十分的陌生。

那双愁绪的眼中好似有说不尽的话,她看着铜镜里的芙蓉面慢慢变得消瘦枯槁,才不过双十的年华,却犹如年过半百的苍霜。

前世她所遇非人的因,全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求的果。

出嫁前,那个面具人的告诫,早已注定了她的结局。

“阿姐?”阿淼见她不动,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姐,你还记得元宵灯会吗,我走丢是管大人把我送到福春楼的。”

邵文瑜看向她,怎么不记得,这事儿于阿淼说是几个月前的事,于她虽说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但也恍如昨日。

那个元宵灯会,是陈知行唯一一次相邀的灯会,她带了阿淼同行,半途她去路边的笔墨铺子去取她定好的玉版宣。

等她回来的时候,陈知行正在和偶遇的同僚说话,旁边的阿淼却已经不见踪影。

“怎么会不记得,那陈知行明知我取的玉版宣是为他所购,他却对你毫不上心,致你走失,幸而遇到了大理寺的管大人。”

也正是因为这事,她第一次对陈知行产生了动摇。

阿淼抿了下唇角,“那天管夫人和阿姐一样买了好多东西,管夫人牵着我跟我念叨一路,她还有容香阁的胭脂没买,金缕坊的料子没买。”

“管大人一边说她败家,一边和小厮挂着满身的包裹跟在我们身后付钱,最后管夫人买一只陶笛给管大人,让他以后给她吹笛,管大人却高兴地合不拢嘴。”

阿淼牵过姐姐的手,软乎乎的小手捏着阿姐纤细的手指头,“阿姐,你也买了许多的东西,其中大半都给了小陈大人,他却责备我乱跑,好好的元宵灯会被我搅和了。”

“阿姐,你以前总说我不懂,等我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或许我现在不懂阿姐说的愿得一人心,但是我只看得见,你总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邵文瑜僵硬地转过头,“阿淼……”

就连小阿淼都能看清的时局,前世她却罔顾所有人,做了那不要命的飞蛾。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柳絮飞扬,裹挟着种子随风飘散。

上天好生之德,她已经是重生之人,她不愿再走前世的旧路,可是她今生的前路在何处,也如这柳絮一般,随风而动,吹到哪儿便是哪儿吗。

都说女子的最终归宿是婚嫁,可什么样的人才是良人,错嫁一人便困苦一生,是对是错皆不由人。

她翻手包裹着阿淼的小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阿淼,姐姐已经看清了,日后不会再糊涂行事,令阿爹阿娘担忧。”

阿淼脸上扬起笑来,“阿姐不糊涂。”

邵文瑜抬手刮在她的鼻子上,“兔子没有了,那今晚的灯会,阿姐给你买兔儿灯吧,还能挂在你的床头,伴你入眠。”

阿淼立刻笑眼弯弯地抱住姐姐的手臂,将脸紧紧地贴着姐姐,“阿姐最好了!”

青禾推门,“大姑娘,二姑姑娘,老夫人院子里的张妈妈来了,说留梦园里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今儿就在留梦园里边吃边看。”

“你回张妈妈,我和阿淼换了衣衫就去。”

“是。”

邵文瑜拍了拍阿淼的发顶,“等会儿吃完饭,叫上如妹妹一道,我们一起去看花灯。”

宋温如和阿淼年岁相当,是大舅母的小女儿,一直养在宋老太太的房里。

留梦园的戏台搭建在池边,池中的荷已经露出了淡粉的尖尖角,一张张新长出的荷叶,还未完全舒展开来。

戏台前的空地上,摆着好几张桌席,中间的一道纱屏将男席,女席分隔开来。

一旁的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宋呈礼和陈知行提笔作画,皆将此刻的美景留在画笔之下。

“瑜姐姐和淼妹妹来了。”

最先发现姐妹俩的是宋温如,她刚想迎上来,被一旁的宋温若拦住了。

宋温若脸色难看,“如儿,母亲被赶走,是因为谁,你这么快就忘了?”

宋温如缩了下脖子,“二姐姐,可祖母说……”

“祖母祖母,你眼里除了祖母可还有你母亲!”

看着姐姐凶巴巴的脸,宋温如委屈地掉下来眼泪,却不再争辩什么。

邵文瑜牵着阿淼走进留梦园,她本想当做看不见,可宋温若当众发难,令自家姐妹难堪,更是话里话外地言说外祖母不公。

“若妹妹,你想做那孝女,跟着大舅母同去便是,何苦在这里责难没在大舅母身边跟过一天的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