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秦慕言是起义军的将领,我是祸国妖后。
他举起长剑抵在我喉间,「前朝皇后,当诛。」
他不知道,是我精心图谋才换来他的皇位。
后来,我真的死了。
他却疯了。
1.
文帝睡去后,我穿好衣裳,遮盖了满身的伤痕。
小太监附耳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
身后,文帝睁开双眼,嗓音沙哑。
见我不答,他双手攀上我的肩膀,在我的伤口处狠狠用力。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出他最喜欢的声音。
文帝不悦,伸手去拿床头的鞭子,我却先他一步将那鞭子踢下床。
「皇后!咳咳咳……来人,来人!」
四下里雅雀无声,就连那唯一的小太监也没有在意文帝。
在男人惊愕的眼神下,我淡然一笑。
「陛下不是问臣妾在准备什么吗?自然是准备……」
「国丧。」
何双动作迅速地制服文帝,而我,则将盒子里最后一粒“仙丹”送进男人的嘴里。
2.
文帝驾崩,举国皆丧。
文帝出殡那日,秦慕言领兵攻破了国都的大门。
与宫外人声沸腾不同,皇宫之内,寂静无声。
拨银子送走最后一批宫人后,兵戈铁马声响彻皇宫。秦慕言的军队肃整,有条不紊地一一搜寻各处宫殿。
我想,秦慕言的军队和他本人很像。
我穿的一身皇后服饰实在惹眼,很快就被搜寻的士兵们找到,押解着到秦慕言跟前。
再见秦慕言,我没有一点预想的不好意思,我近乎是贪婪地看着他。
他坐在文帝的龙椅上,一身银甲,熟悉的五官却好似变了个人,阴郁带着戾气。
我知道,他这一路,并不好走。
「江采,是你啊。」秦慕言扫了一眼我身上,状似无意道:「皇后娘娘千岁,怎么能跪我?」
我闻言便想站起来,肩头却被士兵往下按,我吃痛一声,下意识叫得百媚千娇。
「真是淫荡!」
「妖后祸国,杀了她!」
「杀了她,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被秦慕言打断,他走下龙椅,拔出冰冷的长剑,横在我的脖颈处。
「身为前朝皇后,当诛。江采,你可后悔?」
后悔选错了人,后悔当上皇后。
时隔数年再次见面,他问我后不后悔。
我笑嘻嘻抬头看他,「我不后悔。」
我当然不后悔,我最恨的人身死国破,我最爱的人即将成为皇帝,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秦慕言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他转身,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念你是莲儿的姐姐,我准你再多活几日。」
3.
我被囚禁在皇后寝殿,除了身边的何双,所有宫人都换了一批人。
负责吃食的宫女给我们端来一碗稀粥,稀粥甚少,还不够我与何双两个人吃。
何双急眼了,指着宫女骂道:「我们娘娘是皇后,你们就给她吃这个?」
宫女讽刺道:「还皇后?我呸!如今宫里只有一位女主子,那就是莲小姐!」
何双还想争辩,我拦了下来,「劳烦你为我们做几道莲花酥吧,江莲会过来的。」
「真的?」宫女半信半疑,却也不舍得这个讨好江莲的机会,还是做好了莲花酥端上来。
我坐在桌边等待,何双劝我多少吃点,我只摆手,我现在的状态,已经吃不动莲花酥了。
何双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默默红了眼眶站在我身边。
4.
江莲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一排一排的宫女提着宫灯为其开道,排场之大,即使我曾经贵为皇后还是忍不住感慨。
「切,真装。」
何双在我身边小声吐槽。
我的心思却根本不在他那里,视线追逐着宫人最终落到一少女身上。
少女颜色动人,俨然与我有七分的相似。
江莲,长大了啊……我内心欢喜,起身就去迎接,守在门口的侍卫却将我往屋里一推。
「江采,你安分点。」
我一愣,好半晌才回忆起来,当初我离开之时,江莲说,她再也不认我这个姐姐。
江莲踏进宫殿,四处张望,我笑着上前掐起一块莲花酥,「这是你最爱吃的,你尝尝?」
江莲甩开我的手臂,莲花酥滚落到地面。
「谁给你做的莲花酥?滚出来!」
那宫女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莲小姐,是、是她吩咐奴婢做的!」
「江采是待斩死囚,也能吩咐得动你吗?」江莲看着自己华贵的护甲,「还是说,你分不清,现在宫里,谁是主子?」
那宫女被几名侍卫架着拖了出去,声音凄厉,我不忍得闭上眼睛。
「小莲,何必如此?」
「你叫我什么?」江莲将一碗莲花酥尽数倒了,「江采,我看你吃不惯稀粥,那便改换猪糠吧。」
一碗猪糠由江莲身边的丫鬟端了上来,看样子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我不明白,我自问,对于江莲,我是对得起的。
5.
我和江莲原来是北方闺秀,因为旱灾被迫逃亡南边。虽然我与江莲年纪相仿,但那一路上,都是我来讨饭,江莲只负责吃。
后来,我们一同来到江南,让秦慕言救下,还是我恳求秦慕言送江莲去读书的。
甚至就连这个皇后,也是我替江莲做的。
「小莲,你真要如此吗?」
啪!
响亮的巴掌落到我脸上,江莲的护甲尾端刮破了我的面旁,留下两道血丝。
「再说一遍,你不准叫我小莲。」江莲恶狠狠地说:「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既然你因为荣华富贵抛弃我们,就休想我们原谅你!」
何双拦在我的身前,江莲耻笑:「哟,即使穷途末路,也还有阉人为你卖命啊。」
我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何双轻拍我的背。
「娘娘冷静,冷静……你们干什么!」
侍卫分开我和何双,江莲笑着命人脱去何双的衣衫,「江采,我要你看着,跟你亲近的人最后都不能好过。」
我痛得说不出话,昏迷前最后一眼是看他们带走了何双。
6.
江莲处置何双的事在宫内闹得沸沸扬扬,据说何双被扒光了示众,江莲任由人群往何双身上扔石头。
秦慕言揉了揉眉心,心想莲儿这次是有些过了。
「陛下,江采求见。」
秦慕言哑然,「让她进来。」
我甫一进来便跪下,不停地磕头,发髻上的步摇也因此上下摇摆。
秦慕言喉结微动,他认出了这步摇是我们当日的定情信物。
过去,我与江莲同被秦慕言带进府里,江莲成了倒水丫头,我被分到后厨砍柴。
日复一日,直到再次见到秦慕言,我恳求他送江莲出去读书,哪怕代价是我永远在秦府为奴。秦慕言就是在那时才重新认识我,他不仅送江莲出去读书,还将我带在身边。
后来,秦府议亲,秦慕言头一次在长辈们面前失态,掀翻了饭桌。
那日晚,我劝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却眼神灼灼,盯着我。
他问我,江采,你真的甘愿把我推给别人吗?
我不愿的。我哭着摇头,秦慕言将我揽进怀里,将步摇插入我的发髻。
「江采,我秦慕言此生就认定你了,我一定要娶你。」
那一夜,我们彼此交融。秦慕言也确实如他所说,力排万难娶了我。
只是新婚那天,是我失约了。
7.
秦慕言短暂的失神后,语气冰冷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来是求他的,我不停地磕头,只求他能放过何双。
「理由。」
我抬起头,满面泪痕:「何双他是个好人,你不要杀他。」
秦慕言沉默,他几乎是很少看见江采这副模样。思考片刻后,秦慕言笑了。
「江采,你果然啊……」
「果然和那个何双有奸情。」
什么?我差点以为我听错了,秦慕言却突然冲我吼道:「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他桩桩件件细数这几年在宫里的遭遇,什么被宫妃陷害流产,又被太后责罚跪在长街整整三日夜,被皇帝凌虐……
我心里突然生起一种绝望,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江采,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和一个阉人在一起吗?」秦慕言拔下我头上的步摇。
「你不配戴这个。」
「再怎么不配,也是你当年送给我的!」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
「秦慕言,你是在吃一个阉人的醋吗?真是恶心啊……」
「江采!」
秦慕言双眸赤红,他无法反驳,他对于江莲的纵容很大一方面,就是因为何双是江采的近身。
还有,若非文帝早早下葬,他早就将其挫骨扬灰了。
只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区区一个阉人,何至于他如此失态。
「好,我不会让他死的。」
步摇被狠狠甩在地上,四分五裂。
「但是江采,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