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牡

此使臣自咏劳苦之诗。

四牡騑(fēi)騑，周道倭(wēi)迟。

岂不怀归？

王事靡盬(ɡǔ)，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tān)啴骆马。

岂不怀归？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zhuī)，载飞载下，

集于苞栩(xǔ)。

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

集于苞杞(qǐ)。

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qīn)骎。

岂不怀归？

是用作歌，将母来谂(shěn)。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牡，雄马也。◎騑，音非。騑騑，行不止之貌。

周道，大路也。◎倭，音微。倭迟，回远之貌。

王事，王之事，国家之事也。◎靡，无也。◎盬，止息也。◎言王事未完，无可止息也。参《唐风·鸨羽》。

第一章，使臣自咏行路之心情也。言四雄马所驾之车，騑騑前行不止。眼前大路，回曲而远，前途艰苦尚多。我岂不怀归去之心乎？惟以国家之事未毕，故不能止息也。我心实为之伤悲焉！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啴，音滩。啴啴，众盛之貌。◎骆马，白马黑鬣。

遑，暇也。◎启，跪也。处，居也。启处即跪居，古时席地而居，犹今之日本之席式房屋，居处息止，跪于席上。◎不遑启处，言无暇跪居，示无平静安息从容之生活也。

第二章，言奔走无暇之状也。白马众盛，騑騑而行，大道回远，岂不怀归？惟以王事靡止，乃致不暇跪居，毫无安静从容之生活也。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飞貌。◎鵻，音椎，鸟名，鹑鸠也。

载，犹则也，语词。

苞，茂也。◎栩，音许，木名，栎树，其子实为橡子。

将，养也。◎不遑将父，言无暇奉养父也。

第三章，亦行役时之心情，不由车马写起，而由见鸟之飞下以兴感。言鵻翩翩然飞动而下，集栖于茂盛之栩树之上，得栖息安止之所矣。彼鸟且有安息之处，而吾人因王事之未毕，乃至无暇奉养吾父，宁不可哀！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杞，音起，树名，枸也。枸音苟，音计。

第四章，作法同三章。二章重叠，一言养父，一言养母，加重其义，增慨叹之意也。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载，则也。◎骤，疾驰也。◎骎，音侵，骎骎，骤貌。

用，以也。

将，养也。◎来，助辞。◎谂，音审，念也。

第五章，因前四章已将心中情绪说完，此章乃作结。于是改以驾彼四骆起，使不同于首二章，而又以车马奔驰说起，暗承首二章，以回顾全局。然后曰：岂不怀归，是以作歌。作歌为何？以奉养母亲之事，念于心头，故咏而抒其情也。结尾独言将母，承上章末句“不遑将母”一语也。前言无暇养母，故后言以养母之事为念。非忘其父而不肯念，因诗之行文，前后相承接而用之，不必泥于母之一字之义何在也。

按：“来谂”之“来”字，为一助辞，本身无义，助谂字，成“念念”之义。《经传释词》引《诗》此句训“来”为“是”。然此一“是”字，仍是助词，犹“则”也，非“是非”之“是”也。《经传释词》“是”字条：“是犹则也。”引《大戴礼》：“教定是正矣。”《国语·郑语》：“若更君而周训之，是易取也。”《助字辨略》云：“则，语辞也。承上趣下，辞之急者也。”《经传释词》云：“则者，承上起下之词。”

按《诗序》云：“《四牡》，劳使臣之来也。有功而见知则说矣。”此说盖据《左传·襄公四年》：“歌鹿鸣之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惟细读此诗，诚无劳使臣之意。又《仪礼》乡饮酒及燕礼皆云：“工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乡饮酒为诸侯之卿大夫三年大比，献贤者能者于其君，以礼宾之，与之饮酒之礼。燕礼为诸侯无事，若卿大夫有勤劳之功，与群臣燕饮以乐之之礼。而《礼记·学记》云：“大学始教，宵雅肄三。”亦谓此三诗也。然则又非专以劳使臣者。寻其端绪，当是使臣自咏行役劳苦之诗。而歌咏之间，取其勤劳之心，乃歌以为劳之之意；初既非为劳使臣而作，后亦非专为劳使臣而歌。鹿鸣之三—《鹿鸣》《四牡》《皇皇者华》—盖皆用之于宾燕之际。习以为常，则不细辨其原作之本义矣。《诗序》但取《左传》之语，亦未顾及《仪礼》所载及《学记》所言。此亦但求题目之大，乃有此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