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挖入山腹的通道中，有幽绿灵灯点亮黑暗。
两道脚步声撞在晶壁上，回声脆响。
“大人，那群凡人已经安置好了。”
多左快步跟上前方之人，视线从那根挂在腰间的法宝大锏上扫过，心中甚是敬畏。
焰猿帮的袁成烈可是筑基一重天的高手，随他离营的帮众中更有许多久经厮杀的炼气精英——若非这群人的离开导致营地空虚，他们的进攻也断不可能这般轻易得手。
可就是这样一伙人，依旧团灭在了影主大人手底下……
哪怕多左早知这位年轻的大人手段通天，此刻仍不免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口中默念着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原本不敢高抬的头压得更低了。
徐燎在通道尽头那扇黝黑冰冷的合金大门前站住脚步，“余不饿在营地里么。”
“在的。”
“叫他来见我。”
“是。”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身后渐远，徐燎打量着前方的大门，拿起手中的一大串钥匙打量起来。
钥匙串对应着焰猿帮营地所有禁制——多左多右倒是分毫不差地执行了“在我回营前，一应物件擅动者死。”的命令。
徐燎正挑选着钥匙，听到背后再次响起脚步声，是余不饿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
“血魔大人！”小老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毫无修仙者的节操。
徐燎也不看他，专心摆弄着钥匙串。
“胥虎众的事，你做得很好。”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些习惯了居高临下的言行举止。这并非是为满足某种无聊的虚荣心，而是逐渐领悟到：亲则不威，潜移默化的强调地位差距。是树立权威的关键。
“仰赖大人的提点。”余不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这么说，你对这一带的势力全都十分熟悉？”徐燎挑出一把钥匙，试探着插进锁孔。
余不饿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望大人恕罪，先前诓了您。小道并非什么云游散人，而是已在这破地方空耗了三四十载，早于袁家三兄弟刚扯旗那会儿，便跟着他们混饭吃了。”
喉头哽着半截话，到底没吐出来。
“说。”徐燎眼风扫过去。
他拎这老头过来就为掏这些底。前头透风给胥虎众劫道，反手又向袁成烈递信，全仗这小老儿精准的情报和恰到好处的人际关系——炼气四层能周旋至此，绝非寻常散修。
余不饿何等机灵，当下明了徐燎想听什么，于是理了理思路，竹筒倒豆子般抖落起来：“大人应是不知道，袁家三兄弟在成为筑基修士前，也曾和小道一样，被困在炼气底层多年。他们三人原本只是某个小宗门里的打杂弟子，后来因老三袁成烈在门内与人起了冲突，这才一同叛出宗门，跑到荒原上做起了散修。”
“小道就是那会儿与他们结识的。袁老大够义气，袁老二讲礼数，至于袁老三……”他后槽牙磨得咯吱响，“虽是个阴沟里爬的货色，谁曾想能畜生到弑兄夺位！”
徐燎瞥着他颤动的后脊，怒意倒是真金白银。
“最初结识时，他们不过炼气三四层。”余不饿猛灌口冷气，“只是分别一年光景，袁姓三兄弟响当当的筑基名头就在这附近闯了出来。外人只当是过江龙，可小道清楚的很，就他们的那点天赋，没点奇遇能突然成为筑基？”
徐燎点了点头。一年时间，从炼气三四层修炼到筑基，这速度或许还比不上身怀灵金的自己，却也当真是十分恐怖了。
“小道揣着明白也装糊涂，反倒去投了他们。那时三兄弟也没想着成立什么帮派，只是袁老大豪爽，有哪个散修想跟他，全然来者不拒。最后在小道撺掇下，才立了字号。”余不饿眼底泛起血丝，“最开始我们接悬红、开坊市、做买卖，哪有如今这般掳凡人做牲口的腌臜勾当？”
“直到！”他突然攥拳砸地，“直到袁成烈这畜生与赤霄宗勾结，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哥哥，篡夺帮主之位！大人以为焰猿帮何以建在此处二十年不倒，全因他与赤霄宗中某位人物有所交易，定期提供凡人以换取庇护！”
徐燎扬了扬眉毛，“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余不饿解释道：“小道能探听到袁成烈做的好事，也是因一些机缘巧合，这就不得不提到胥虎众了……不知道剩下那五个畜生还活着么。”
“全死了。”
“死得好！”
余不饿喉里滚出渗人笑声，“那时小道与常虎关系不错，有天他突然拜托我，把他的两个孩子送到赤霄宗去。当时小道只以为是他给孩子们找好了出路，便也没多想。谁料三日后，袁老大袁老二并一干忠于他们的帮中元老，全折在了赤霄宗血洗坊市的局里。”
“本来我以为与之同去的常虎也死了，谁知道过几天袁老三上位，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常虎背叛帮派，是害死老大和袁老二的罪魁祸首。”
“小道当时自是深信不疑，再一联想到，正是自己把常虎的孩子送进了赤霄宗，心中就别提有多惶恐了，恨不得马上逃之夭夭。岂料还没等我跑呢，就被这胆大包天的常虎摸到了窝棚里，追问接应他孩子的是赤霄宗哪位大人。”
“我虽不敢告发他，心里却恨他害死了袁老大和袁老二，怎么也不肯吐露孩子下落。常虎无奈之下，只得把实情向我和盘托出。”
余不饿眼珠蒙上灰翳，“原来主使一切，在背后出卖袁老大与袁老二的，是袁成烈那畜生。常虎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在中间传消息的跑腿罢了，是赤霄宗的人故意想留下不利袁成烈的把柄，这才将真相告知了他。”
“我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那日是让常虎离去了。后来种种，自不必多说，总之这么多年来，胥虎众和焰猿帮一起作为赤霄宗的脏手套，两相钳制，做了不知道多少丧天良的恶事，今天大人将这群畜生一并剪除，实在是积了天大的功德。”
“天大的功德？”徐燎斜睨了他一眼，“我就说当日在眼水镇你为何那么积极的献策，原来早就报了给袁家老大老二报仇的打算，恨不得昨日聚在一起的人越多越好，全都打死才合了你的心意，是也不是？”
余不饿竟然没有否认，反倒再次嘿嘿一笑，“小道当日的确是那么想的，但今天却是对大人改观了，这才没有离去，反至于此。”
徐燎冷笑，“怎么，你借我之手报仇是算计在先，又知晓这么多秘密，难道还天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