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线生机

盐坝村距离蒲州县城三十余里的路程,李德彪坐了同行去往镇上的驴车,一个时辰便也到了。

大清沿袭了明朝的路引制度,昨日李父已经帮李德彪办妥了路引的证明,所以李德彪进入蒲州县城还算顺利。

李德彪去年便被朝廷征发过修筑河堤的徭役,算是熟门熟路,进了城中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便来到了县衙签押房,换取运盐徭役的签押证明。

通过低矮的方形洞口,李德彪将征发徭役的文书递给签押房中的粗布老吏:“奉命,前来服徭役,运生盐。”

徭役?

老吏听到这两个字,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世道,服了徭役,便是半只脚落在了悬崖上,稍不注意便是家破人亡。

可怜啊!

老吏叹了一口气,才将目光落在姓名一栏。

李德彪?

一瞬间,老吏好似明白了什么,再次抬眼瞅了瞅年轻人,喃喃道:“可惜了。”

蒲州城中,十余年来,但凡和王家作对的,皆是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没有什么意外。

老吏在县衙蹉跎几十年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那王衙内看上的可不仅仅是李家的那几十亩地,李德彪那尚未出阁便出落的如同仙女一般的小妹,才是那王敬清的最终目标。

玩弄这等良家女子,是那王家纨绔的一大爱好。

上个月,蒲州城便有一户良家女子,农闲时候上街摆个茶摊,被那闲逛的王衙内碰到,不由分说当街便强行掠回府中,整整蹂虐了三四日才被从后门扔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被接回家中当天晚上便上吊自杀了。

王家呢?

扔了一百银子,就当是了事。

想要告官?在蒲州县城内,王家就是天,无论如何,都斗不过的!

不过,这种事情,和老吏又有什么关系呢?世上的龌龊事情太多了,不如多喝两口老酒来的实在。

从桌子上取过一个已经盖好章的签押纸,勾勒了李德彪的名字,老吏便面无表情的将签押麻纸递给李德彪。

“老丈,你方才说可惜,是什么意思?”说话时候,李德彪手里的银子已经递了过去。

看这分量,足足五两银子。

老吏目光中露出一丝贪婪。

“放心,这是我的事情,和老丈无关,”李德彪将银子推给老吏:“但就算是被人算计,也要死的明白些不是吗?”

舔了舔嘴唇,老丈伸手将银子盖住,而后低声道:“小子,老丈看你面善,好心提醒你一句,此次运盐是县令大人奉了河东知府的命令办差,那孟总管,便是河东知府的人,攀上他的关系,你还有一线生机!”

话说一半,老吏突然噤声,而后不着痕迹的将银子收进袖中,轻轻咳嗽两声,囫囵道:“至于其他的......看你的造化了。”

取了签押纸,李德彪面带微笑:“多谢老丈,回见了。”

看着李德彪离开的背影,老丈默默摇头,还回见?

沾惹了那王举人,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此次徭役集合的地点在城南门外,距离不远,穿过喧哗热闹的街面,一刻钟之后,李德彪便看到了一队人马已经在不远处等待了。

此次整个蒲州县城在各村共征发了三十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大都破衣烂衫,发辫脏污,精神状态也是萎靡不振,想来都是贫苦家中,被强行征来做徭役的。

李德彪没有和其他人搭话,提着包裹找了一处阴凉,坐了下来。

耳边不时传来其他民夫的议论聊天的声音。

“听说最近潼关的地界不太平,有好些劫道的匪人盘踞,已经有好几波商队被劫持了......”

“那是普通的商队,我们这是官盐的队伍,那些匪人哪里敢招惹我们......”

“我还听说,洛阳城外最近有大虫出没,已经伤了好多人,衙门还正在组织人手搜捕呢......”

“唉,希望我们一路上平平安安......”

听着身旁几个民夫的悄声议论,李德彪面无表情的依旧假寐。

日上三竿,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城南门处,数人一马才慢悠悠而至。

捕头胡奎和两个差人在旁伺候,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端坐马上,还有一队护卫也是骑在马上,将年轻人护在中间。

“你们这些没长眼的腌臜货,还躺在地上作甚!快滚过来拜见孟总管!”胡奎狐假虎威一般,摁着腰间的长刀,对着一众民夫大吼一声。

胡奎话音刚落,原本三三两两懒散的一帮汉子立刻起身,围着端坐马上的孟总管跪了一圈,嘴里高颂不止:“奴才拜见孟总管!”

这个年轻人,想必便是那老吏嘴里的孟总管了。

等众人跪完了,李德彪才从树荫下走出来,来到孟总管面前,拱手弯腰:“草民李德彪,拜见孟总管!”

“眼睛长在腚眼上了,你他娘的......”按照王举人的意思,李德彪本就要死在此次运盐的路上,所以看到李德彪如此托大,竟然不对孟总管下跪,胡捕头正好借机发难,就要拔刀教训李德彪。

“草民方才在树下捡到十两银子,上面刻有孟字,想必是总管大人遗落,”在胡捕头拔刀的瞬间,李德彪已经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银子捧在手心,递给孟总管。

“慢着!”孟总管看到银子的一瞬间,本来还阴沉着的一张脸,瞬间笑颜展开,拦住了胡捕头的动作。

伸手取过银子,胡总管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端是分量十足。

谁不爱钱呢?

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也算是一笔外快了。

自己平日里惯是大手大脚,有时候,这些个外快,也是有些用处的。

“咳咳咳,确实是本官遗漏,”孟总管一脸正经地将银子收进袖中,而后看向了胡捕头,冷道:“我不管你们中间有什么恩怨,但是此次运盐任务中,不许节外生枝!不然耽误了知府大人的大事,就算是你们王员外那里,也担当不起!”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胡奎一脸谄媚的弯腰鞠躬,在胡捕头眼里,知府大人那就是整个河东府的一片天!而作为知府大人的妻弟,这个年轻人自己绝对得罪不起!

不过......只要将盐送到洛阳,回来的路上,自己有的是办法将这个刺头给整死!

此时,李德彪也看向胡奎,似笑非笑。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时候差不多了,启程吧!”孟总管不关心两人之间有什么龌龊,谁死谁活他也不关心,重要的是这趟差事不能出现问题!

随着总管发话,整个运盐队伍便开始启程。

三十余民夫将麻绳系在腰间或者肩头,或者用手推搡着驴车,整整五车盐包,五百余公斤,开始缓慢的启程了。

而李德彪将包裹扔在驴车上,因为孟总管的关系,走在前面做了牵驴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