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正欲引动些微灰雾抵御邪灵,右后方有欣喜声响起。
“眉心血……眉心血有用。”
随着话音一起传来的是古怪的惨叫声,叫声朦胧,微弱但尖细。
没有犹豫,方泽用指甲挑破自己眉心,引出眉心血后,往身后感应到的异样之处连连弹指。
没工夫细看身后情况,只听到两道尖细惨叫声。
方泽边引血弹出,边往南向掠。
百丈距离到头,田甜倒地的身影最先映入眼帘,双目空洞,俨然没了生息。
视线往左,土堆前另有一瘦小尸身,正是被叫作瘦猴的方安。
这少年脑袋扎进了土堆,四肢着地,临死前像是陷入了疯狂。
两人的死状没令方泽太注意,左前方的景象,一下子死死吸住了他的目光。
崩塌的土堆多处空缺,如一扇扇窗。
透过这些窗,方泽发现了光亮的源头,其中还真是一片街市。
“井底真连着街市!”方泽眼底闪过悚然之色。
正前方仅相隔十余丈处,土堆后方,简直像是某座小县城。
古街熙攘,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追逐嬉戏,烟火气中透出热闹。
近前不远处,铁匠铺里火花四溅,叮当声不绝于耳。
往前些的茶馆里,谈笑声交织,门前小贩们挑着担子,叫卖着新鲜果蔬。
这一切落入方泽眼中,他除了惊奇,只觉心中发寒。
“不可能是真正的县城。”
方泽试探着往前几步,第四步跨出时,身子顿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下。
仿佛存在着一堵看不到的墙壁,横在了土洞与小县城之间。
他能看到近在前方的街市,能看到其中老百姓,反过来,对面的百姓似乎无法看到他。
而整个土洞,就被这样一座小县城圈在了其中。
只看了几眼,身后又有似阴似邪的气息接近,方泽不受控地嘴角一咧,露出疯癫笑容。
邪灵能祸乱人的神智,方泽今日是领教到了,他连忙稳定心神。
四周仅他一人,不用遮遮掩掩,方泽不再取眉心血,体表骤然绽开热浪。
灼热之中,势要摧毁所有的毁灭气息荡开。
只一刹,接连三声尖细惨叫入耳。
转身一看,目力捕捉到三道状如淡薄阴影的人形,身形正在一块块泯灭。
引出的灰雾,正能克制阴邪灵体,似是对此种无肉身护持之物,杀伤极大。
三道阴影之后,另有两道阴影扑来,但中途止住了来势。
“阴邪体内亦有道源,试试能否拿它们喂食那片血肉大地。”
方泽能感受到,血肉大地在饥渴。
体内有真炁游走,在他双臂发力引导之后,真炁转眼汇于双掌,形成目力能见的黑气。
断开灰雾后,方泽大步前冲。
因目睹三个同伴被灭,止步的两道邪灵还在迟疑时,两只手分别触碰在了它们身上。
方泽压根没觉多费力,他双手只往自己身后一扯,便顺利将两道邪灵丢进灰雾空间。
意识中都没看清,两道邪灵就被吞的一干二净。
“这些没有肉身的阴邪之物,比力道远不是修士的对手,它们取人性命的方式与活人迥然不同。”
“还有,邪灵祸乱人神智,它们自身神智似也不对劲,或许……这等不入流的灵就是神智不全,只是邪灵更怪些。”
方泽心中记下邪灵的弱点,沿着无形阻隔往左行。
他四肢腾起黑气,如饿狼扫视四周。一旦避开其他人视线,他便以灰雾威慑,再下手捕捉邪灵。
脚步又快又急,其身影在土洞内走过半圈,遭殃的邪灵共有十一头。
方泽止步于一处空旷前,县城与土洞间的土堆上,泥土分到两边,像被何种外力挤开一片空缺,横展两丈、恰有人高。
端详空缺少许,方泽没有轻举妄动。
依两边泥土上的痕迹上,好似有大群“人”挤了过去,而往前便是县城街市。
换言之,此缺口前有可能不存在无形阻隔,可跨进对面的街市之中。
等了少顷,先后七人聚来,田越及其阿弟阿妹,三人都还活着。
至此,十三人下来,尚有八人幸存。
虎头虎脑的方姓青年涩声道:“这回得亏霞妹子点醒,以前咱听游方道士说起过,眉心血克阴物,想不到是真的。”
“我也是没法子了,一试才知。”方霞十八九岁,身穿一破袄。
观其眉心,血口子拉开半寸长,看样子之前是真个慌了神。
名为方平的矮壮少年说道:“恐怕并非是个人的眉心血便有用,得有修为在身方可,不然哪能弄得过邪灵,这东西比阴灵厉害。”
几个方姓年轻人说着,田越等三人没吭声,只往几人这边凑,似不想被排挤到边上。
八人都在看前方人高空缺,心中想来,这空缺多半是被阴邪之物挤出来的。
近些时日,村中水井边时常阴风阵阵,下井的阴邪多寡,没人清楚具体。
此刻看来,那些阴邪之物,可能是进到了近在眼前的诡异县城中。
如不然,倘若大群邪灵还在这洞内,他们哪可能有幸存之人。
面对人流熙攘的街市,见其中人的衣着和吃食,除了方泽,在场年轻人眼底皆有艳羡之色。
之前没曾开口的方姓白脸少年,苍白面孔上涌起些许喜色,小声道:“传说高人会留下洞天福地,难不成这就是?里头说不定有宝贝。”
“洞天福地不可能,是要命的鬼地方还差不多,大伙最好都别贸然往里闯。”虎头虎脑的青年摇头提醒。
方泽深以为然,他心中琢磨着。
姓马的家伙声称是探井下景象,他们当下探了个大概,知晓这里连通一处不知从何而来的县城,应该足以交差。
当然,如若能探得更多有用线索,比如到底能否由此进入县城,乃至带回些物件,说不得就能换来马瑞的其他赏赐。
他想到这一点时,田越忽地语气急促出声:“我们这就回去,将这县城之事告知二师傅,我妹子受不住污浊气,不能再逗留了。”
方平和方霞等人没搭理田越,但觉得这畜牲的话有理。
他们下来没多久,肺腑就已觉得难受,其余脏腑也隐隐作痛。
“阿哥,那边有座牌坊,上头或有县城的县名,记下县名再走吧。”田牧这时插口说道。
顺着他所指,其余人定睛望去,见街市向东的一角果真有座牌坊。
“好,看过牌坊再走,不过我们动作得加快些。”
田越回应自己阿弟时,几名方姓年轻人因对牌坊好奇,先行转过了身,方泽则稍稍偏过半身。
可他们才抬起一只脚,人都尚未移步,身子骨最弱的方霞低呼一声,右腿膝盖被人狠踢一脚。
方平等人扭头看去时,方霞被田越从背后勒住脖颈,已往缺口内冲出两步,手中发力往前一送。
人影一晃,方霞脱离土洞范围,倒到了街市内,身下是铺陈的石板,身后是一家面店。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反应过来的几人,想要拦都拦不住。
也是此时,脸色苍白、瘦弱些的方姓少年人,腰腹挨了田牧重重一拳,干呕着跪倒在地。
方泽这边同样有变,一只碎花鞋蹬向了他的后腰。
下手的是田姓三兄妹中的田莺,下来时始终畏畏缩缩,一副虚弱样。
这会儿下手,动作轻快,单论身法恐怕比其他人都要快,因其道种为“惊蝉”。
只可惜,她下手再快,也快不过早有防备的方泽。
方泽身形柔韧如蛇,往左一侧身,避开蹬来的一脚,顺势擒住田莺脚踝,再发力扯近身,反手掐住这少女喉咙。
随即他有样学样,快走两步,将人往缺口内狠狠一送。
一左一右,田莺与自家兄长只隔着丈许,两位阿哥瞳孔收缩,眼睁睁看着田莺落入街市内。
依他们的算计,五个姓方的,他们将方霞往里头丢,打伤两人,余下两人也奈何不得他们三兄妹。
如此一来,不管如何,他们至少能得知这处缺口可否通过,最不济也能讨好二师傅,叫二师傅记下他们兄妹。
没想到,方泽这样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小,才过十五岁的村里人,阴险更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