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看不过几眼,祸斗子阵东面,相隔六十丈的对面,又是一道火柱转弱。
黄花班两位班主,一红衣、一彩衣,两女瞬间飘身而去。
两衣着艳丽的高挑身影,被体内涌出的乌黑毒雾淹没大半。
“铛、铛铛……”
伴着铁器撞响之声,两女衣摆下人头攒动,丝线延展。
在丝线操控下,头颅拖曳戏服晃起,裹挟一蓬蓬毒雾,围拢向火柱转弱之处。
随之人影错动,两位班主已难以分辨,原地出现十二道戏服身影,毒雾中依稀有刀光闪过。
外人只见到十二道戏服人,围堵火柱转弱之地,刀光带起毒雾贯入地下。
比之马景残暴迅猛攻势,两女威势稍弱,但手段更为诡谲。
“她们二人体内道种,皆为‘魈蛛’,人头法器与刀兵正是以蛛丝在控制。”李璇与方泽并肩而立,附耳解释。
方泽目光扫过两边,一人狂追,两女围堵。
暗中出手之人在地下移动,占了先机,但相较之下,地上之人显然移动得更快。
马景临近第二道火柱,猛地俯身贴地,右臂下刺、上扯。
血色喷洒,一道浑身湿滑的瘦小人影,被生生扯出地面,前胸后背对穿。
十二道戏服人包围圈中,火光下条条丝线绷直,拉起一被乱刀插身的人影,同样瘦小。
两道垂死人形,三臂、兽头,尾椎下生着一段鳞尾。
众弟子见此,眼神惊疑不定。
“人怪,果真有人怪活下来,还藏匿在了后山。”
“二品人怪,肉身比寻常修士耐受浊气,但活着闯进来的绝不会多。”
“它们、它们体内有修命之士。”
令弟子们心中发寒的是,两头人怪胸腹处另有人头,有修士舍身,寄命到了这畸形之物体内。
为了混进村破坏阵法,不惜沦落至此。
需知修士无论种道、寄命,如无高深修为,敢换入其他躯壳者,皆是九死一生,如同遭了次死劫。
侥幸存活,如要再换,无疑又是经历一次死劫。
就眼前两名寄命人怪的修士,不出变数,今生都将这般畸形丑陋,且命不长。
“弟子已完成师尊所托,望师尊留弟子妻儿性命。”
“骨媚娘,我欠你弟子的债拿命抵了,求你放过我老母。”
两头人怪腹部,人头凄声大吼,似在对暗处藏身的一人,亦或二人乞求。
显而易见,此二人如此搏命,纯粹是家人性命被人拿捏,迫于无奈。
众人无暇惊异于这等惨事,都想到通路上有人埋伏,且此时已经到了现身的时候。
马景将手中人形扯成两段,狂冲而回,与马瑞汇合一处。
两位黄花班班主,也顾不得地下还有无他人,齐身往前。
方泽等弟子目光中,前一刻通路内还在奔掠的身形,这一刻尽管再进一段路,离村只差半里多,但全顿在了路上。
火光下,通路两边人影连闪,一颀长一纤细,似是一男一女两人,各领一波畸形人怪,杀奔向三尸门六人八妖。
对面祸斗主阵左右,同样有人怪冲上山,与留守的三尸门人激斗。
其中二品者,真炁化为各色锋芒,拉出体外半丈,胜过大师傅马景的尺许,绝非初入二品。
一方法器浮尘延伸如白毛大蛇,诸多白色壶身中,冲出一截截状如妖魔肢体的血肉。
另一方两波人怪,一波体生妖相,一波皮肉凸出骨刺,以自身血肉白骨为法器打出。
而二品之上的几道人影,交手间人影模糊不清,周身各有残影碰撞,隔空驾驭法器。
这两方的死活,鸣井村内众人不在意,但因内外两阵皆有阵石被破坏,通路上火光明灭,四条火线变得不稳。
马家兄弟阴沉下脸,马瑞沉声道:“兄长,那骨媚娘声名不小,炼骨魔种道,乃弥勒教之人。”
“还有与她一起出手的那人,必然同为弥勒匠师,都喜炼人怪。”
“我们……是等还是闯过去?”
他最后这一问,也是众弟子想问的。
三尸门能打通一回通道,自然有足够积累再打通一回。
可鸣井村的凶险,一般修士担不起,如若眼前这条路断开,还不知要再等多久,更不知自身等不等得起。
马景双目爬现血丝,面皮抽动,稍迟疑后喝道:“闯。”
以他目力,仅眼前交手的,两方来了五名三品,二品在十位以上,且无一人是初入二品。
碰到这等势力,他拼着命留下来,也不过是被来人压制,说不得还会翻脸,必须尽快脱身。
方泽等弟子只听到一声暴喝,紧接着,姓马的二人招走人皮乌鸦,抽身便奔向通路。
至始至终,两位师傅无一字与他们交代,亦不曾多看一眼。
黄花班两位班主动身更快,快过马家兄弟,在傀儡拥护下,先行闯入通路。
陈婆婆动身稍慢,迟疑要不要带上阿饱,但见姓马的都不理会,她也懒得再顾及,运炁便走。
两方十六名弟子彼此相视,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怨恨和憋屈之色。
“跟上。”
方泽四肢腾起黑气,立马招呼阿福等人,竭尽全力往前疾奔。
左右其余弟子,身上或多或少呈现非人之处,似是生机霎时间爆发,各自发丝都激长一截。
徐婧奔驰如狼,寇虎、罗米余俯身蛮冲,慕容峰、季远化入周遭景象,许辰、李璇体外生风。
“奎狼”、“奎羊”、“化蛇”、“惊蝉”,马家兄弟手下四种炼自妖物的道种不同,就此一齐展现。
方泽只觉清风缠身,李璇身形轻快,娇躯恰恰超出他半步,挡在他左前方。
黄花班一行弟子,“魈蛛”、“火狐”、“黑刁鼠”,三种道种加身,一行弟子同样在竭力追赶自家师傅。
一袭朱红戏服的身影落在最后,唇中连连吐出污血,脚步艰难。
江红红脸谱下的眸子空洞,全凭求生本能在支撑,拖着残躯逃命。
赤色烈火翻涌,祸斗子阵波动不稳。
阵法周围,转眼只余下一人,长发打结的邋遢女子,阿饱。
她抬起满是污垢的面孔,眼神茫然,但并无恐惧之色。
此女怀里捂着一袋酸枣,望向缓缓漫延上山的街市,嘴里喃喃自语。
念叨一通,她竟没往通路内走,缩着身子冲下了山,投身玉泉县,钻入小巷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