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师姐能想到的,几人也能想到。
树妖闯进村,不论是不是因侥幸活了过来,本身实力都远非他们可比。
若能从树妖身上有所收获,尽快壮大起来,或可早些赶上对他们发号施令的师兄师姐。
见没人上前,方百顺下意识要催促方泽与方满福,但转念放弃了这一想法。
“他的种道,六师兄必然使了绊子,如此还活着出来……且先不忙对他下手,看看他如今的斤两。”
心中有了决定,方百顺两只宽大熊掌弹出利爪,抵在两颗狼头上。
寄命狼妖的两名少年,一胖脸面露惶恐,一长脸眼神阴鸷。
不管二人心性如何,实力不如人,又无人护他们,只能是他们先上。
“阿贵、二牛,你们当心点,不必走太近。”阿福低声宽慰。
小名阿贵的阴鸷少年不理阿福,起身往左接近山腰。
二牛向阿福感激一眼,控制妖身叼起一段丈长枯枝后,从右边绕了过去。
方泽目光幽幽,没有出声。
两狼在他视线中移动,爬至山腰,待接近青皮大树后,一个投石,一个拿树枝去捅。
这点伎俩在他看来,完全可有可无。
如若树妖没死,尚有余力在,丈许之隔连装死都不必,杀两人轻而易举。
不杀便是树妖无心杀人,能与之谈说。
如树妖死透,凶险当然小些,可也就无法借其打听村外的情况。
“看样子是死透了。”方泽细看树冠,绿叶腐坏之势已波及满树。
忽地,小名阿贵的少年不再试探,似是已断定树妖没了威胁。
妖狼之身往前一闪,狼口咬住一颗完好青果,尖齿狠狠错动两下,吞果入腹。
只两个眨眼,腾动的黑色真炁,顿如轻烟自狼妖头颅上溢出。
长在狼妖身上的阴鸷少年面孔,不禁涌现狂喜之色。
这边方泽等人,却见阿贵面门发黑,整张脸如树上落叶在腐坏。
“嘭”的一声轻响,一头妖狼尸身砸入落叶丛中,阿贵就这般丢了性命,至死脸上还挂着笑。
“狠劲儿有余,可惜脑子不灵光,烂果不看皮,这都不知,死的不冤枉。”方百顺讥讽一句,起身向前。
方泽拉起阿福,只比方百顺稍慢一步,一同近身到青皮大树前。
一颗烂果令寄命之修真炁暴涨,由此可见,此树大半可能就是树妖。
阿福与二牛站到一块,两人还在为阿贵的死心有余悸。
反观方泽和方百顺,两者下手果决,争抢着挑了树上八颗青果,彼此心照不宣,都不提拿去交给七师姐。
“阿哥,快挑好果给我尝尝。”同寄命于黑熊妖身内的方富贵,激动开口。
“富贵不急。”
方百顺控制妖身,一一掰开到手的四颗果,从中挖出难得完好的小块果肉,递到方富贵嘴边。
被抛下的部分,落地后皆在数息间腐坏,与地上枯枝烂叶混为一体。
对面,方泽也在取完好果肉,每颗能吃的几乎只有小半指甲盖大小。
对于腐坏的部分,趁着还未烂透,他倒是想试着丢进灰雾空间,但此刻有旁人在场,不便如此。
他吃下大部分果肉,少部分递给阿福与二牛,对前者发自真心,对后者则算是封口费。
感受到果肉入腹后化为的热流,方泽心中稍喜,打量方百顺弟兄。
这些时日过去,他对寄命之修已不是一无所知。
按理,方百顺与其阿弟,最后终究只有一人真正寄命为妖,另一人凄惨死去。
可看眼前状况,是方百顺占了上风,但不愿舍弃其弟,以至于寄命的进度还慢了阿福少许。
“方富贵是其软肋,倒是能利用一二。”方泽暗自记下。
几人分完青果,胆量最小的二牛也得了好处,一个个精神振奋。
等收敛外溢的真炁后,还是方百顺与方泽,二人各选一段树干,剖外层腐坏的部分。
熊妖蛮力显现无遗,没十下便剖开一截树芯。
见方泽动作慢,反应过来的阿福与二牛赶紧帮忙。
“呱、呱呱。”三声急促鸦鸣骤起。
树干左右,几人手中动作猛地顿住,仰头向上,上空无毛乌鸦不知何时到来。
方泽暗叫一声晦气,他给了二牛封口费,却忘了这畜生。
须臾工夫,山坡上,一阴森着小脸的女童飘身而来。
观其身法,当真如同是在飘,脚下轻点一次地,娇小身躯可移出大半丈。
罗米余来到腐坏树身前,劈手夺过熊掌上的树芯,冷冷扫视在场几人。
“我在下边等你们回话,你们在此偷拿好处。”
“怪我小视了你等胆量,今日便叫你们领教下我的本事。”
她嘴里听不出怒意,可空出的一只手摸向腰间小皮鼓。
“师姐息怒,是师弟一时贪心,这就为师姐取其他树芯。”方百顺不敢怠慢,换到方泽身前剖开烂树皮。
方泽两手空空,挖树芯的活儿熊妖正合适,他一时又想不到阿谀逢迎的话。
罗米余收回伸向腰间的手,转向方泽这边,眼神不善。
就在她靠近过去,方泽后退时,山腰夜幕之外,响起似有似无的人声。
“女娃……”
人声来得突然,罗米余身子一颤,其余人同时僵住。
侧目右方,即树根所在的黑暗,漆黑无光的深处,他们半点看不清。
“姑姑是人,莫怕。”人声再起,是个中年妇人嗓音。
与罗米余和方泽等人不同,话音主人似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
“小女娃,吃那点道源耗去大半的树芯无甚好处,来搭把手拉姑姑出去,姑姑身上带了好丹。”
话音随和,仿佛只是山村哪家的姑婶辈,出身于平凡人家。
腐坏树身旁,方泽脚步后移,顺带示意阿福一起走。
方百顺剖了一半的动作打住,脸色惨白,想走走不得,因转过身的罗米余正对着他。
几人听出,夜幕外的人是在对七师姐罗米余说道,知晓其中凶险之大。
夜色深沉,夜幕外更是幽暗如深渊。
一时无话,罗米余腰间一串十二只小皮鼓,悄然出现在其左手上,树芯被丢到了地上。
此女举臂向南一挥手,无毛乌鸦振翼而去,往南面陈婆婆的住处飞去,当下陈婆婆离此处近些。
做完这些,她才脆声道:“晚辈连前辈在哪都瞧不见,如何帮前辈?”
漆黑深处一声叹息,愈发虚弱。
“女娃你不用向姑姑套话,姑姑撑不了多久,你叫个人进来接丹,若熬的住此间污秽气,不劳你过来。”
“如熬不住,等你看过丹药好坏,你再来试试。”
罗米余听着心里打鼓,她见过黄花班牵丝傀儡深入夜幕外是何下场,傀儡人头连大块些的渣都不会留下。
可眼前就有人活着,且是在其中干耗了许久,恐怕手段更胜她身旁的树妖。
“前辈要我等往里走几丈?”罗米余试探着问道。
“十六丈足矣。”
听此说法,方百顺脸色再白一分,方泽带着阿福不再遮掩,转身往山下逃。
因几人心知肚明,接下来,他们又得倒霉了。
“只十六丈,傀儡都能撑住,我应该也能,姓马的指望不上,这人也许……”
不及多想,罗米余一声冷哼,提鼓的左手往后一抖。
一串十二只小皮鼓相互碰撞,人皮鼓面泛出黑光,脆而急的鼓声向下方荡开。
“咚、咚咚咚……”
逃出没两丈的二人,阿福头晕眼花,身形不稳,方泽心神恍惚,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过来,与他一起入内,接前辈进村。”
罗米余手指方泽,口中说的“他”,自是方百顺,此地除了罗米余自己,就属方百顺和方泽两人体魄强。
鼓声平息,恢复如常的方泽,不疾不徐地走回山腰。
他脸上同样不见怒意,只点点头,老老实实与如丧考妣的方百顺同行。
二人身形迈入夜幕外的幽暗,起初两三步不觉如何。
然而仅仅是第四步,浑身皮肉似被针刺,方泽和方百顺鼻尖一热,各自淌出一行污血。
方富贵更惨,口中惨嚎,面孔飞快爬现黑斑。
“富贵你撑住,我们很快便能出去。”
身旁高大妖身往前疾奔,方泽尾随在后,感受到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他眼神冰冷。
“一报还一报,长不大的小东西,得设法叫她吃吃苦头。”
比在此方世界醒来之时,方泽眼底,多出了一抹残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