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她心中好恨啊

在雪地里晕过去之后,沈皇后连忙寻太医给她看病,江云月却好似要将先头的疲惫与受伤,一股脑的全反上来似的。

不过半天时间,便出现了病危之兆。

江裕昌得了信连忙进宫,赶着来见江云月。

抵达皇后的坤德宫,瞧见了比他更早得了消息的穆王宋毓景正坐在宫殿门口。

“我妹妹她怎么回事?”江裕昌急切的问。

宋毓景却好似没听到,目光低垂,睫毛的阴影盖住了他眼底的神情。

也不知他坐了多久,头发丝已经挂了些微白霜。

江裕昌问不出所以然,只得连步不停歇的冲了进去。

坤德宫乃是皇后住处,原是不许外男入内,此时事件重大却也不得不通融了。

临安帝身边的高公公也守在江云月屋外,亲自引着江裕昌去见江云月。

前夜里分别前,还活奔乱跳的江云月,眼神灵动犹如算计的小狐狸。

此时却面色苍白如纸,蜷缩在锦被之中,只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

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冷。

“冷……”江裕昌摸了江云月冰凉的脸,立即回头喊,“再加火盆。”

高公公立即应声,吩咐下去,哪怕现在屋里已经放了十多个火盆,热的连棉衣都穿不住。

“呜……”江云月发出轻微的梦呓,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江裕昌还未见过江云月这般脆弱的模样,就像是一直包裹在外面,强装淡然的外壳一下子被粉碎。

露出了鲜血淋漓又孱弱的内里,让江裕昌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妹妹,不过是十四岁的小丫头。

是个在没有父母亲人关照下,孤单生活了五年的小孩子。

江云月干裂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合,发出了轻微的梦呓声,“恨……我好恨……”

高公公胆战心惊的看向江裕昌,“江小将要不先移步外间,不要打扰江六姑娘休息。”

江裕昌英气逼人的眉头一下子倒竖起。

他抬手制止了高公公的声音,非但没有听劝的离开,反而凑近了江云月的耳边。

“妹妹,你恨谁,大哥帮你。”

江云月不知是不是梦中听到了他的话,眼泪流的更凶了。

“大哥……对不起,大哥……”

江裕昌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江云月翻来覆去的却只有跟他道歉。

他抬头看向高公公,“我妹妹先头还有没有说什么话?”

看似运筹帷幄,实则稚嫩的妹妹,究竟是对谁的恨意,让她在噩梦中被折磨,难以安寝。

高公公擦着额头的汗,赔着笑脸,“江小将,瞧您说的,江六姑娘这是发热病糊涂了说胡话呢。”

江裕昌沉默,他们父子三人,都是铁打的身子骨,从小就没怎么得过病。

他也不知道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病了,是不是会说胡话。

可高公公一再的保证,江裕昌也只得作罢。

离开了偏殿,门外穆王宋毓景还坐在那里,动也未动,宛如一尊雕塑。

江裕昌焦心妹妹,心烦意乱的也没搭理他。

看到了坤德宫院子里的沈皇后,江裕昌竟然下意识的就走了过去。

沈皇后在雪地里搭了茶台,用小炉子煮茶烤火,也不会很冷。

江裕昌还算谨遵臣子之礼,停在了沈皇后的茶台外一丈远。

“沈……皇后娘娘。”他恭敬行礼,顿了顿还是开口询问,“舍妹是如何突然病倒了?”

“兴许是我照顾不周了,拉她赏梅,让她着了凉。”沈皇后语气平直的回答,听不出情绪。

江裕昌心中叹气,努力缓下语气,“末将没有责问娘娘的意思,只是焦心舍妹。”

沈皇后定定的瞧着他,别过了视线,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来,“威风不可一世的江小将,原来也有低下头的时候。”

此时待在她身边伺候的,便只有从沈府带出来的陪嫁婢女彩霞。

旁的伺候的下人,都离的远。

别看茶台子搭在了雪地里,周围还有几株落叶的树干做遮蔽,只能叫人看到其中之人的身形,却很难听到的他们的对话。

江裕昌扫了一眼环境,这才察觉到沈皇后选了这个地方的用意。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把话说清楚,做个了结。

“皇后娘娘,您出身尊贵,天生便是那天上的凤凰,是要遨游九天,傲视天下的。

如今您位主中宫,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可若是凤凰不想站那么高呢?”

沈皇后明知不该,还是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江裕昌顿了下,还是恭敬道,“凤凰涅槃要受那烈火焚身之苦,娘娘正值风华,何必学那背水一搏的老凤凰。”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别过了脸,接着扶头饰的动作,也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她飞速的平复了情绪,压低声音道,“六姑娘不喜穆王殿下。”

说完后,她也不管江裕昌的反应,抬手挥了挥,“江小将放心将令妹托付于本宫,本宫定然会照顾好她的。”

江裕昌只得咽下了到口的疑问,行礼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他的态度的都谦逊得体,一双刚毅的虎目,也平静如水,不见动容。

忽然一道冷风刮过,吹的树枝哗哗作响,沈皇后的叹息声,也随风而逝了。

再说病中的江云月,她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还是那片春日郊外,阳光明媚的草地上,年幼的烈儿向她跑来,江云月依旧没有接住儿子。

一转头便看到了,宋毓景抱着烈儿。

江云月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眼睁睁的看到她的儿子她的烈儿,在宋毓景的怀里被万箭穿心。

她心如刀绞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想要抢回烈儿,可只是轻轻一扯,儿子的小手便掉了。

右手小指上,一点血色的小痣红的几乎烫穿江云月的眼睛。

江云月陡然下坠,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双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两只老鼠正在啃她腿上的腐肉。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坤德宫的上空,惊醒的江云月抱着手臂,依旧觉得身子从里到外的透着寒意。

心中发寒。

再多的爱情与期待,在十几年的独守空房中,也会被消磨殆尽。

最后支撑着江云月的原因,就只有儿子以及皇后的身份。

可是前世临死前,她就连这点也被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