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道带着怒意的关门声响起,小院回复安宁。
卫渊靠着门框,把玩着手中匕首,眼神有些迷惑,因为他方才听见了“灵运”。
“老骗子,你这招摇撞骗的本事真不赖,说的那么玄乎,话说那含光寺真有灵运?”
“不相信?”
“你当‘灵运’是大白菜?还含光寺有,如果真有,也早该被朝廷取了,还能留到现在?”
少年嗤笑。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取笑道:“怎么?想不到你后山小霸王也有害怕的时候?”
卫渊摇了摇头:“那什么陈岐山昨天来过了。”
老道士从怀中取出张黄纸,连同药汤一并递给少年:
“先把这玩意给炫了,等今日再见到陈岐山,你就将这张符纸给他,可解陈氏燃眉之急。”
卫渊将药汤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才道:“我倒不想给他了。”
老道士嘿声一笑:“做人可不能这般小心眼。”
卫渊看着老人正在给黄雀喂食,答非所问:
“我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才问怎么办?我早就跟你说过,命由天定,缘浅缘薄皆看个人造化,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又何必去抢?我可跟你说,如果那姑娘没能带回‘灵运’,那你卫渊就等死吧。”
卫渊放下药碗,满脸不屑。
命由天定?还老子破了这个天呢。
许久,他长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颈之人了,恐怕不能为你老人家养老送终了。”
道人跟着叹气:“好好练剑吧。”
卫渊自幼跟老道士学本事,这一手平平无奇的剑术,早就烂熟于心,至于其它堪舆卜卦,老道士从来不教,他也没兴趣去学。
只不过,老道时常会从外面,带回些珍稀绘本类的书籍。
他打小看的挺多,结果修炼的招式没学会几个,姿势倒是学会了一堆......
现在听见这话,卫渊脸色顿时一喜,惊奇地看向桃木剑:
“不是吧歪道!难不成你教我的这手剑术,是神仙妙法?”
老道士见少年眼巴巴的看来,当即泼去盆冷水:
“我这手阿弥陀佛道法自然无敌乾坤剑,跟陆长风教你的傻不拉几拳差不多,都是强身健体之术,非仙家方术,不可同语。”
卫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还练个屁,我都要嗝屁了,还不如睡觉。”
老道士哈哈一笑,目送少年走回屋内,脸上笑意才慢慢敛去,又过去许久,始终未见里面传出声音,他心想少年该是睡着了。
小院中,除了煎药的烧火声,好久都是一片静谧。
“卫渊啊,桃花镇对于外面来说,不过小小的一方洞天,却也能让你安身了。世俗中你虽是福缘浅薄之人,可一旦踏入仙途,可谓时来运转,福缘深厚。
可是啊......
每个地方的气数都有定数,你要抢这桃花洞天的气数,抢便抢了,为师还能帮你一二,但你若要抢外边那座天下的气数......
那贫道的压力也很大的啊。”
一番感慨下,老道人搓了搓黄雀的脑袋。
听它欢悦啼叫,振翅就往宅外飞去,于是也跟着站起身,喃喃自语:“罢了,贫道不阻卫大仙的长生大道,你我青山不改,绿水......”
“谢谢你。”
老道人一愣,当即脸色大变,呸了一声,骂道:“你个狗东西,怎么偷听人说话?”
卫渊大捏捏坐在门槛上,看着老人,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你,老骗子。
他从有记忆开始,便在小镇生活,纵然觉醒了宿慧,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依然浅薄,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可他却知道老道士为自己付出了不少。
卫渊至今还记得,从五岁那年开始,老人便带他跑到桃花后山,介绍许多灵种的类别,并告诫他哪些灵种吃了对身体有益,哪些万万不能吃,甚至不能招惹。
“歇着去吧!”
对于少年的郑重脸色,老道也只是笑笑,摆了摆手,很是费力的攀上墙头离开。
卫渊正好奇这老家伙为何不走正门时,忽听见外面有脚步靠近,同时传来阵熟悉的声音。
“黑炭,快开门!我给你送喜糖来了。”
卫渊打开院门。
来人满脸诧异地问道:“咦?你还没死?”
这人叫李誉,明明是四大家,李家的嫡长子,却与其他富家子弟相互看不对眼,反而跟卫渊这个穷小子十分投缘,一度惹得老李家好些长辈头痛不已。
院门刚打开,这位富家公子便震惊了一下。
作为好友,李誉知道‘八月死劫’这件事。
卫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衣服上的殷红:“被戳了一刀,现在大概是死不了了。”
李誉脸色一变,虽说是来送喜糖,手上提的却是壶酒:“原想你满十八岁了,准备带你尝尝酒的滋味,看来是不行了。”
卫渊请他进来:“三五杯还是没问题。”
李誉也不做作,忽地他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对身后说道:“徐仙子姐姐,我跟这小子聊的东西,实在是女子不宜。”
卫渊早就注意到,李誉身后跟着位二十岁上下的姑娘,白袍上印有太极两仪图,手上还握着柄尤为好看的长剑。
身后徐仙子有些愕然,心中虽有些不放心,但她毕竟是个识礼之人,点点头便步走离去,找了棵老树乘凉,闭目凝神等待。
卫渊将少年迎入屋内,询问:“哪里来的美人姐姐?你个色胚别看人家长得好,便上当了。”
?!
李誉觉得此言,是这位好友在向自己倒苦水,他“哈哈”笑了声,打击道:“你是羡慕我吧?只准那不正经的老道士收你做徒弟,就不准漂亮仙子找上我?是不是心里不平衡?快说快说。”
卫渊话锋一转:“这酒是老桃花树下那坛吧?”
李家偷偷在财运街那棵老桃树下埋了酒,此事除了极少数李家嫡系,便只有卫渊知道。
他经常看见私塾那位老先生站在那棵桃树下观想,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少年清楚——
老先生看重的东西,绝不简单。
李誉闻言笑了:“当然,来的路上担心死我了,怕你歇菜了喝不上,白白浪费这坛‘桃花酿’。”
卫渊敲着桌面老气横秋的说道:“斟酒斟酒。”
“……”
三杯两盏淡酒,往事涌上心头,想起马上要与卫渊分别,李誉神色有些怀缅,只是鼻子又忽而一动,使劲嗅了嗅。
随即满脸惊奇地笑骂:
“好你个卫渊,我就说老道士哪有这么玄乎,敢情是你小子撒了个弥天大谎?”
卫渊不明所以,只见李誉飞快起身,在屋里一阵搜寻,直至找到那把漆金匕首,举起大笑:
“哈哈,人赃并获!这小刀如此花俏,一看便是女子的物件。说!昨夜是哪家姑娘?你们竟玩的这样刺激?”
说完,便用匕首指了指卫渊肋间。
卫渊立即会意,看来这小子是以为自己所说的‘八月初七死劫难逃’只是噱头,目的是为了支开他,好跟某位姑娘幽会......
“卫渊,你可别狡辩,除了这小刀,你屋子里多了股香味,我都闻到了!床上味道特别重!”
李誉神色戏谑,仿佛已经脑补出了所有细节,满脸“你别狡辩,我全都知道”的表情。
卫渊有些好笑,拍了拍桌面将前因后果讲明白。
他注意到,提及机缘一事时,李誉脸色明显有了变化。
对方出身镇上的四大家族,对许多内幕都比卫渊要清楚,关于神仙机缘亦是如此。
李誉伸出拇指,指了指屋外。
“喏,外面那位徐仙子姐姐,我爷爷说她背后的那座神仙府邸,是天下第一等的仙宫,让我安心随她出镇。今天来,除了看看你死没死,便是要跟你告个别了。”
卫渊恍然却也有些担心,忙问道:
“既然是第一流的地方,那为什么找上你?或者说,为什么现在才找上你?早去哪儿了?”
李誉笑的更加得意:
“你就羡慕吧!这事我也问过,以前桃花镇有朝廷禁令,外人不得擅入,但这几天禁制出了问题,招惹来许多‘外乡人’。”
卫渊皱起眉,这才明白了缘由。
李誉与他相交多年,却不曾想——对方竟被此方天地眷顾。
如今十已去其四,他心头更沉,剩下的机缘越来越少了。
作为从小熟识的玩伴,李誉只看他脸色,便察觉到端倪:“黑炭,你是不是想让我跟那位姐姐说道说道,好让你与我同行?”
卫渊目光一闪:“她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