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整军

淝水战后,第三日,晨。

“喔喔喔”

随着鸡笼里的公鸡啼叫,天色逐渐大亮,在郑才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有步骤的全盘搜刮下,晋营基本上成了一座空营,这不,连最后的几只鸡,也打包装了起来,由几个秦军士卒背着。

郑才自己也说不上这几只鸡是从哪里来的,是因为眼下这只打鸣的公鸡在营中闲逛,被姜瑜瞧见,说了句鸡汤有助于都统身体,一窝子鸡,阖家老少就全被端了。

眼见该拿的,不该拿的,都已经收拾停当,一个个秦军背负地满满当当,从始至终,鲜有晋军出来反抗,成王败寇,能留条命就不错了。

朱杆儿带着骑军也已经整队完毕。

就连部分胆子大的晋军,也从帐篷中探出头来,远远观望。

姜瑜不由地打了一个哈欠,跳上战马,对着身旁一脸倦意的王晟拱了拱手,说道:

“王校尉,雄鸡报晓,你我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刻,东西,我拿回去了,人,我没有滥杀,以后若要报仇,来寻我天水姜瑜便是!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王晟也挺直腰板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半个多时辰前,当他被一个空手路过的秦军,强行扒掉盔甲,任他如何大喊,全无一人替他张目的时候,他彻底明白过来,战场,不是他这等人该来的地方。

这一夜,见足了此人手段,此时也不敢再撂半句狠话,又瞅了瞅一旁肃立的郑才,此人卸下往日装出来的奴相,竟也有几分洒脱气度。

于是,又朝郑才拱了拱手,反身走向他空无一物的中军大帐。

就这样,几人再无其他言语,带着骑军,走出晋营。

“郑先生,不知尊字何在?夜间忙碌,实在疏忽,还望见谅。”

“草字庸之,还请主公勿要再称先生,仆才疏学浅,愧不敢当。”

郑才骑马走在姜瑜身侧,落后半个马位,怀中小儿,穿着一身皮甲,虽然冻的直流鼻涕,双手还是抓着一卷竹简,不时翻看。

“庸之,在你看来,我们接下去该如何呢?”

“主公,您既有廓清宇内之志,也对接下来的北方形势有所预料,那必然是抓住手里这批军马了。”

郑才不时地轻抚怀中小儿,很快他就要踏上北方的土地了。

姜瑜长叹一声,“谈何容易啊,实不相瞒,战前我只是个幢主罢了,眼下,也只是个校尉,还比不上王晟那般名正言顺。”

“主公过谦了,如此大争之世,所谓名望,不也是自己打出来的吗?这一两万的秦军,试问有哪一个没有承受主公的恩惠。”

“就是,我看郑先生说的对,哪个敢不服,俺朱杆儿第一个不答应!都统伤病缠身,我看这羽林军,就得瑜哥说了算。”

“我倒不是忧虑这个,只是这些秦军来源驳杂,聚集在淮水南岸时,有过河这一个共同的念头拴着,一旦过了河,那最大的念头就成了回家,这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的。”

“瑜哥,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哪个要是敢当逃兵,砍了就是,当兵吃粮,哪里容得下那么多念头。”

朱杆儿有点不忿,在他看来是姜瑜救了所有人的命,这些人就应该俯首听令。

“杆儿,你万不可有如此想法,你现在带的兵少,靠个人威信是能压得住,等以后带的兵多了,众人之心,是千万不可轻视的。”

姜瑜语重心长地对朱杆儿说道,也像是在劝自己,一日之间,他就要号令万人,这难免让他心底里有些忐忑。

“主公恕罪,在下只长于庶务,在军国大事上,却没有半点的才能。”

郑才告罪一声,摸了摸怀中小儿头上扎的总角。

“庸之过谦了,我看世道搞成这个样子,反而是大才太多,如您这般精于庶务的又太少。”

就这样,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到了浮桥边,略等片刻,所有秦军都已渡河北归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缓缓东流的淮水,推动着空无一人的浮桥吱扭作响,淮水南岸,一片寂寥。

“杨贵,你们可吃过饭食?”

“回禀校尉,已经吃过了,赵记室一到,第一个就遣人送来,我们是第一个吃上的。”杨贵丝毫没有国人的架子,如今大事告成,自然是喜气洋洋。

“还要再辛苦你们,继续守卫这个寨子,若还有秦军同袍前来,就放过来,大船也留给你,要是有危险,来不及请示,可以直接撤回北岸。”

杨贵躬身抱拳,说道:“属下遵命,校尉在前线杀敌,我等安坐此处,没甚辛苦。”

姜瑜拍了拍对方的拳头,笑道:“老兄别急,以后打仗的地方还多着哩。”

说罢一行人牵马渡河,留在北岸的,也只剩下杨贵所部,和早早撒出去的斥候了。

……

大帐中,赵盛之卧在榻上,依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赵焕轻声对一脸难过的姜瑜说道:“校尉,已经派人去汝阴郡请医者了。”

“还是以前的法子,我再给都统清洗一次伤口,再有,拿些冰水来,给都统降温。”姜瑜本来想要些冰块,想到淮水并未结冰,也就打消了念头。

“还有,挑只老母鸡,炖了。”

拆开赵盛之的伤腿,姜瑜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来,创伤已经有三日,幸运地是,这是冬天,气温一直比较低,没有看到大规模感染化脓的迹象,细小的几处,姜瑜也仔细清理掉,再次用温盐水清洗过后,敷上先前已经用过的草药。

伤口没有感染,那高烧的原因,就只是伤寒了,昏迷不醒,应该是一系列原因的叠加所致。

用冰水打湿大块麻布,替赵盛之擦过上半身,清洗过后,又敷在额头上。

小柴胡,对,小柴胡,以前屯过,姜瑜猛的想起来,虽然郑才从晋营中搜出来一些药材,但是晋营中的医者却怎么也找不到。

无奈之下,只能从秦营中悬赏认识药材的人,会医术的,赵焕早就悬赏过,别说正经医者,连个兽医都没有。

看来医者确实擅长保命。

好在找到几个以前进山采过药的士卒,几人相互验证之下,才找到小柴胡。

纵然姜瑜绞尽脑汁,也不可能想出小柴胡汤的配方,只能以小柴胡为主,加上生姜、大枣、大葱来熬煮。

得亏是之前一时豪爽,把郑才珍藏的所有胡椒一股脑的全部拿去煮羊肉了,不然这回赵盛之的药里,多少也要放点胡椒。

小柴胡汤,和带着碎肉的老母鸡汤,姜瑜强行撬开赵盛之的嘴,灌进去许多,之后又不停用冰水擦拭身体,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赵盛之的体温,慢慢地降了下去。

姜瑜终于也放下心来,搬起胡床,坐在赵盛之床榻旁边,竟然打起盹来,一日一夜的战斗,他太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被后背的刀伤疼醒,睁开眼,只见赵盛之一脸慈祥地望着他。

“赵伯!”姜瑜一时有些恍惚,竟然也有掉泪的冲动。

“哈哈……咳咳咳……”

赵盛之刚大笑两声,便不住地咳嗽起来,姜瑜赶忙上前扶住对方。

“咳…阿瑜,当年,你祖平襄侯姜维,才略出众,时人誉为天水麒麟儿,没想到啊,百多年以后,天水姜氏,又出了麒麟儿!”

“快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的,让老夫再高兴一回,也不枉在河边吹了半夜凉风……咳咳”

“赵伯,将您架在彼处,是我思虑不周。”

嘴上这么说,被拿出来与姜维比较,心底都快高兴死了。

“什么不周,那是老夫在此战中的功劳!快说快说,啰啰嗦嗦,便不像个英雄。”

姜瑜随即把战场又详细复盘了一遍,听到被陶老头合围,身陷绝境之时晋军突然崩溃,赵盛之惊地大呼天意。

“阿瑜,我看你小子确有神仙在护佑的,天意,天意啊!”

“赵伯别拿说玩笑话,都是将士用命……”

谦词还未说完,便被赵盛之打断,“瞎说!天意也是英雄的一部分,必不可少!”

姜瑜只得讪讪而笑,“赵伯,说正事吧,眼下这一两万人,如何收拢,还有,下一步该如何?”

赵盛之也严肃起来,不,他之前说道神仙天意的时候,本就严肃,此时半靠在榻上,捋了捋胡须,说道:

“下一步,必然是要寻找陛下,前往护驾,昨夜我已经派遣斥候,去北岸四处打探了,今日应该会有消息传回。”

“至于收拢士卒,那必然是要整编,这两日来拼了命的不止你我,也该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你无需患得患失,咱们最后能不能攥得住,还得过陛下那一关,这大秦呐,像你我这样稍有家世背景的汉人掌军,可是大防。”

“都伯以上的都叫来,军议吧。”

……

不一会,众人进入军帐站定,赵盛之依旧靠在榻上,姜瑜肃立在侧,魏晋之时,并不是很讲究文武分列,但众人还是依照这两日的功勋,依次站定。

朱杆儿当仁不让站在姜瑜下首,其次是赵焕,再后是杨十难,段索,还有几个昨日上了战场的都伯,再后面就是杨贵这个国人,韦豹紧随其后,再往后,王定,叱卢虔,还有降人郑才一起挤在大帐门口。

除了还在南岸负责斥候的高林,这三日间,有大功的都在这里了。

“诸位,老夫身体不适,咱们就长话短说!这第一,咱们,全军所有人,能活着渡过淮水,都得感谢姜瑜和朱杆儿,此二人,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说着带头向二人拱手致意,其他人在场中下拜,口称感谢。

二人连忙推辞。

“这其二,此战能胜,也是所有人通力合作,拼命拼出来的!老头子我,也差点将命丢在那木架之上!”

“有功劳就得有奖赏,奈何现在陛下尚不知何往,庙堂又距离太远,老头子我,两手空空,没有半两钱帛,那就以官位作为赏赐,先假以官职,等得遇陛下,吾自会上报,为汝等确认。”

众人一时喜笑颜开。

“我先说大概,渡过淮水的秦军,在一万到两万之间,也不是都能战,我意,从中拣选一万战兵,其余充作辅军。”

“如此说来,便有一百个都伯,二十个幢主,四个步军校尉,骑军单列!”

“这,便是用来酬功的奖赏!”

赵盛之坚持着一口气说完,不住地咳嗽起来,姜瑜立即去搀扶对方,赵盛之摆手制止。

“咳咳……大意就是如此,姜校尉此战功劳最大,擢升为将军,名号等待陛下册封。”

“老夫身体不适,以后军中,姜将军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余下的,由姜将军来说,若有不服的,现在可以站出来说,过时可就不候了!”

说完虎目一瞪,扫视众人。

还是赵焕与郑才见机快,二人抢先上前,带头单膝下跪,参拜姜瑜。

“诸位请起,都统还在病中,我等先在此处定下大略,好让都统安心休息。”

“朱杆儿,你可知现在营中有多少战马?”

朱杆儿出列,大声说道:“报将军,马匹总共百六十七匹,其中能战者百三十。”

“好!现命你为骑军校尉,叱卢虔、高林副之,以战马为数,优先挑选士卒,组建骑军,高林此时还在南岸做斥候,以后继续让他统管斥候!”

“赵焕,通浮桥、立营寨,连日来劳苦功高,非参战者,功劳当称第一,为军司马,掌管军中一切庶务。”

“步军分四营,杨十难、段索、杨贵、王狄你四人为步军校尉,各统一营,每营下辖五个幢,两千五百军士。”

“还是老规矩,幢主你们自己挑选,每人挑十个备选出来,由都统与我考校后,择优任命,幢主不同一般,不是只要勇武就可以的,你们挑选时要注意些,都伯你们自己营内任命既可。”

“还有,幢主、都伯,优先从昨日参战的士卒中挑选,我的亲卫你们也可以选。”

此地也非久留之地,只要把军中的建制架子搭起来,立马就要走,姜瑜没有时间一一去选择考察二十个幢主,只能权力下放,自己来做二选一的选择题。

“韦豹,你来统领我的亲卫。”

“这位郑先生,虽然是晋军降人,但是昨夜若是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捞回来这么多好东西,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他是降人的言语!”

“郑才,王定为参军,受赵司马辖制。”

“至于你们如何划分士卒,你们四个校尉,自己去挑,只要别打起来就行。”

“武器盔甲,各营成军后,都将各自营内的情形报至赵司马处,容后再议。”

“诸位,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