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道人师妹后,李衍将下人悉数遣散,正欲盘膝静坐,忽然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姬遥的身影缓缓浮现。
对于她的到来,李衍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此前二人已约好共赴云阳镇。
“看来一月时光于你而言尚有余裕,短短时日竟已略有小成。”姬遥目光深邃,语带深意。
李衍敏锐地捕捉到话外之音,她似乎对自己的天赋早有预见,而这背后恐有其他缘由。
只是姬遥无意解释,李衍亦不愿多问。
此女心思深沉,多说恐易出错,自那日寿宴之后,李衍便决意与之保持距离,解除血咒之事,还是得靠自己探寻。
此刻,一个疑问在李衍心中盘桓已久,他略作停顿,问道:“云阳镇阴气滋生已久,我们此刻前去,是否为时已晚?”
姬遥微微一笑,说道:“无需担忧,那地方早已被一群道士封锁。只是不知为何,阴气至今未散,或许那些道士欲借此为饵,引修行阴法之人前来,以行斩妖除魔之举。而我们此行,意在坐山观虎斗,相机行事。”
“原来如此。”李衍微微点头,不再追问。
姬遥继而交代了一些细节,着重强调李衍需听从她的指挥,李衍自是应允。
随后,李衍吩咐侍从自己将闭关一段时间,严禁擅自闯入庭院,接着便施展灵雾法,与姬遥一同飞身而起,向着云阳镇疾驰而去。
抵达云阳镇时,夜幕已然降临。
李衍心中明白,这是姬遥有意放缓速度,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化为灵雾飞遁时仍有余力,姬遥更是不在话下,可她始终不紧不慢地在前方飞行。
不过,夜间行动确实更为隐蔽安全。
云阳镇距云山城约六十里,从云端俯瞰,一座小镇映入眼帘,只是毫无生气,弥漫着浓厚的死气。
死气周围,隐隐有金光环绕,化作一条条金色锁链,似将其全部封锁。
通常而言,一座城镇应是生气盎然,如今这般死寂,唯有两种可能,要么镇上之人尽皆殒命,要么长久无人居住。
而眼前景象,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二人随即现出身形,悄然落在镇外的一片树林之中,四周树木繁茂,几乎将他们完全遮蔽,只能借助月光依稀看清周遭景象,只是没过多久,月光便被一朵黑云遮掩,整片天地都暗沉了下来。
但好在修行过后,李衍如今目力早已非同凡俗,倒也能依稀看清。
“等一会,那几个家伙便会前来,耐心等待,先让他们相互争斗,最好两败俱伤,届时我们再将其一并收拾。”姬遥隐匿在暗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森然。
李衍心中知晓“他们”所指何人,定是尸阴教的其他几位鬼仙。
他当即缄口不言,目光透过树梢的缝隙,凝视着被夜色笼罩的云阳镇。
不多时,天边传来阵阵风声,抬眼望去,只见三道黑影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却并未径直进入镇子,而是同样落在了李衍二人藏身的树林里,彼此相隔不远,但从外向内窥视,难以察觉其踪迹。
李衍心中不禁一紧,下意识地绷紧身躯,这三人想必便是尸阴教的鬼仙,与姬遥修为相当的外乘道人,若是正面交锋,自己绝非对手。
身旁的姬遥却镇定自若,只是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厉。
三人停留在树林外围,似在低声交谈。
突然,其中一人像是有所察觉,猛地扭头,双眸中幽绿光芒闪烁。
李衍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正紧张时,感觉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搭上,一股阴冷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张炀,怎么了?”另外两人疑惑地问道。
“无妨,许是山间野兽。”被唤作张炀的鬼仙缓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行了,赶紧行动。此前将消息散播出去后,已有不少人进入其中,虽都已丧命,但想来那些道士也不好过。明明是青州的道士,却非要来此多管闲事,真是自寻死路!”另一人冷笑着说道,而后三人一同朝着镇口方向疾行而去。
“那人叫张炀,早年吞食了一双鬼眸,故而眼睛异于常人,能察觉极为细微的动静。”姬遥轻声说道,同时向前迈出几步。
这时,李衍才留意到,姬遥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镯子,那阴冷气息便是从镯子中散发而出,想必是一件厉害的法器。
李衍正欲询问下一步的行动安排,忽然看到镇内的死气剧烈翻涌,环绕四周的金光也闪烁不定,仿佛受到某种强大力量的牵引,镇内同时传出阵阵鬼哭狼嚎之声,紧接着,竟有雷霆从天而降,声势浩大。
“雷法?”姬遥微微皱眉,说道:“走,去看看。”
言罢,不待李衍回应,便化作一团雾气朝着镇口冲去。
李衍虽心有疑虑,但事已至此,也只得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法力,化为灵雾紧紧跟随其后。
刚踏入镇中,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李衍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数无形之物撕扯,行动变得异常艰难。
姬遥见状,手中迅速打出一道法诀,一道幽光射向李衍,那股撕扯感顿时消失不见。
“跟上!”姬遥低喝一声,身形如电,朝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镇中,立刻隐匿身形。
只见先前那三名鬼仙正各施手段,围攻中央一名身披红袍的道人。
“红袍道人?”姬遥眼神骤变,阴晴不定。
李衍亦是首次见姬遥露出这般神情,红袍道人实力仅次于紫袍真人,想来姬遥也未料到此处镇守的竟是红袍道人。
还未等李衍开口询问,便听到镇中央那红袍道人高声喝道:“几个外乘的歪门邪道,阴气如此浓重,定是滥杀无辜之辈,今日本道便在此替天行道,将你们尽数灭杀!”
随即,红袍道人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丹天火云,威慑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雷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谒帝君!”
红袍道人咒语刚落,天空瞬间阴云密布,无数银白雷蛇在云中穿梭。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碗口粗细的雷霆从天而降,朝着其中一名鬼仙直直劈去。
那鬼仙躲避不及,被天雷击中,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化为焦炭,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李衍定睛细看,发现那鬼仙尸体中有一道黑影窜出,朝着一个方向仓皇逃窜。
“死道士,你消耗寿命施展天雷咒,难道不怕死在此地吗?”另外两名鬼仙面露惊恐之色,迅速向后退去。
天雷之威,非比寻常,强行施展需付出巨大代价,若非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定会损耗寿命。
人生不过百岁,在天地间犹如沧海一粟,寿命自是无比珍贵,因此很少有人会做损失寿命的事情。
红袍道人闻言却仰天大笑:“本道一生正气,斩妖除魔六十载,今日就算身死,亦是死得其所!”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柄浮尘,朝着其中一人挥去,那鬼仙躲避及时,浮尘拍在地上,竟砸出一个大坑,鬼仙眼中惧意更盛,转身便逃。
“哪里走!”红袍道人一声断喝,再次手掐法诀:“太一天冲,击戍之神。霹雳使者,迅速无垠。火光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地雷显形!”
话音未落,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一道漆黑雷霆破土而出,正中逃跑的鬼仙。
那鬼仙并未立刻毙命,而是抽搐几下后翻身而起,怒吼道:“好!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着,他猛地甩动袖袍,手中多了一把造型怪异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刹那间,他的胸口涌出一道道黑气,化作一个个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恶鬼,尖叫着朝红袍道人扑去。
“区区鬼怪,也敢在此献丑!”红袍道人不慌不忙,又拿出一张符,口中喷出鲜血,大喝一声:“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癌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化为吉祥,摄!”
随着他将手中符箓拍出,金光大作,那几只恶鬼纷纷发出惨叫,想要后退,然而金光愈发强烈,不多时,几只恶鬼便被吸入符中。
“噗!”释放恶鬼的鬼仙见杀招无用,似乎遭到反噬,喷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地上,浑身血肉迅速干瘪,化作一具干尸。
最后那名鬼仙哪里还敢停留,在红袍道人收鬼之际,已逃出数十里之遥。
红袍道人冷哼一声,挥动浮尘,欲要追击,刚走几步,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晃不定,似是站立不稳。
“就是现在!”姬遥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手中多了一把白色的骨刀,瞬间冲出,眨眼间便来到红袍道人面前,手中骨刀狠狠刺去。
“你!”红袍道人面色大惊,躲避不及,骨刀如毒蛇般刺入他的血肉之中,向内钻去。
姬遥心中大喜,正欲再施杀手,却见红袍道人从惊变转为震怒,单掌拍出,掌心雷霆乍现。
姬遥不敢硬接雷法,急忙向后退去,只见那无数细密雷蛇劈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痕迹。
“臭道士,不掐诀不念咒便施展掌心雷,想必又消耗了不少寿命,今日你必死无疑!”姬遥冷冷一笑。
红袍道人双目通红,袖袍一挥,数十张符箓飞出,将姬遥困在原地。
姬遥却镇定自若,冷笑道:“困兽之斗,今日若能杀了你这红袍道士,尸阴教教主之位便非我莫属!”
然而,当姬遥看清红袍道人的动作后,笑容瞬间僵住,罕见地露出惊恐之色,朝着李衍大喊:“快,他要开坛做法,拦住他!”
只见红袍道人拿出四把法棋,分别插在身旁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手上法诀飞速变换,口中再次念诵:
“神霄敕下,異户枢台。数火元帅,啸命风雷。天关地轴,火急奔催。乌云斗变,飞风数来。五方蛮雷,击鼓斩摧。八方云雷,震动九该。四溴大神,无辄徘徊。飞天雷公,烧鬼为灰。横天雷公,吹庙成灰。猛风飞鸦,后合前开。左右雷阵,猛发霹雳。今日告命,不得违停。寸斩不赦,粉骨碎身。邵阳将军,随符即行。”
“吾在坛前,立伺报应!”
这道咒语比红袍道人之前施展的所有咒术都要长,姬遥呼喊之时,李衍已迅速行动,奈何还是慢了一步。当他来到红袍老道跟前时,对方的咒语法诀已然完成,冷冷的目光扫来,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此时,天空愈发黑暗阴沉,轰隆作响的雷霆威势比之前强大数倍,密密麻麻的粗大雷龙在云层中咆哮翻腾,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下一刻,无数天雷如暴雨般横劈而下,李衍眼前顿时白光一片,只觉整个天地都被耀眼的白芒所淹没。
李衍只感浑身剧痛,仿佛血肉被不断撕裂,骨骼被劈成齑粉,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惨叫。
待白芒散去,李衍才发现,自己伸出阻拦红袍道人的双手已被天雷齐肩劈断,浑身焦黑一片,隐隐有电流闪烁,尸阴母之力似乎也被这天雷之威吓得不敢现身,并未如往常般愈合伤口。
李衍艰难地侧头望去,只见姬遥同样浑身焦黑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整个镇子的房屋在这道天雷之下几乎全部化为乌有,寸草不生,地面一片焦黑,宛如炼狱。
钻心的疼痛弥漫全身,哪怕只是轻微呼吸,都会引发阵阵剧痛。
而前方的红袍老道更是面色苍白如纸,“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奄奄,手指着李衍,喃喃道:“开坛请雷,威力比寻常天雷强数十倍,本道以自身全部寿元为代价,竟然未能劈死你,你……你究竟是何方怪物!”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愈发惨白,想要抬手从袖中取出符篆,可手刚抬到半空,便僵住不动,双眼圆睁,直直地向后倒去,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