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个不留

刘正忽然从陈虎视线中消失了。

刘正自然不会法术。

他跳井了。

打谷场边上有一口井。是全村吃水的地方。而今大旱,水位下降严重。到井底水位已经不足一米了。根本淹不死人。

也摔不死人。

刘正被浑浊的井水,打湿了全身。秋天的井水很冷。

但不管再冷,也浇不灭刘正心头的火焰。

在崇祯十三年,不过短短数日。刘正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短短数日中,他见过的死人,比他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他甚至亲手杀人了。

那种终结生命的感觉,还在手上。觉得二十年培养的行事准则,道德规范,都碎成了渣渣。

谁能不疯?

刘正觉得自己已经够冷静了。

现在他要与老天爷赌一把。

该安排都安排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也已经押上了所有的赌注,包括自己的性命。

胜了,逆天改命。

败了。结束这个疯狂世界的旅行。

“贼老天,来吧。”

刘正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说道。

似乎回应刘正,井外面传来爆炸声,与石子呼啸飞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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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虎见刘正跳井,心中一跳。立即感觉不妙。

他与刘正短短几句话,就确定这个刘秀才,绝非会自寻短见的人。刚刚也不像是要自寻短见的样子。

这其中必有诈。

但诈在何处?

不等他想明白。

刘节已经掀牌了。

十几台投石机将无数碎石打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碎石如雨,劈头盖脸的打在陈虎与陈虎麾下官军头上。

陈虎仅仅检查了一下一条龙的营地,也询问了当日攻小刘庄的饥民。没有打听出什么。饥民说,小刘庄投石如雨。陈虎自然不以为意。

这固然是因为刘正为了扩大打击面,不追求射程。用碎石。也有饥民根本没有见识。

饥民只看见石头,根本不知道碎石是如何打出来的。

而今也是一样。

一架架投石机隐藏在附近一个个院落里,从院墙里面打了出去。更有几颗火药包,在官军人群中爆炸开来。

一时间,人马皆惊。一片混乱。

如果有更多的火药。未必不能给陈虎部更大的伤害。问题是,小刘庄根本没有多少火药,听一个响就够了。

真正决胜负的,还是短兵相接。

“杀------”刘节带着几个人冲了出来。

几个人抬着一张方桌,好像一个巨大的盾牌。

几十面方桌,组成一道移动的墙壁。从三个方向,向陈虎部挤压过来。

刘正很清楚。

不要看小刘庄壮丁,加上高二一群人。人数要远远多过官军。但是短兵相接,从来不是谁人多谁取胜的。

小刘庄这边,没有甲胄。怎么打都打不过了。

刘正自然要取长补短了。

在狭小的战场上,用四方桌作为大盾牌,逼近甚至压制住对手的活动空间。更多长枪手从桌子与桌子的缝隙中,奋力刺入,回避官军甲胄精良,肉搏经验丰富的长项。

果然,陈虎根本没有见过如此场面。

在他数次屠村经验中,村民见了官军,就好像羊群见了豺狼。顶多用他们无力的羊角顶上两下。

他本想纵马越过桌子。但问题是他胯下的战马,固然精良,却不是那种可以凭空越障的宝马良驹。

小刘庄的麦场空间太小,本不足以让战马飞驰。更何况在一轮碎石与火药的打击之下,马匹乱成一团,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被石头打中要害之处,比如面门,心窝,栽倒在地。

这一片混乱中。战马难以提速,自然也翻越不过桌墙。

眨眼之间。

桌墙就撞在一名官军身上。在桌子后面。数根长枪刺了过来,有刺中马匹的。有刺中官军。没有刺穿官军的甲胄,但几根长枪,也将他硬生生从战马上给推了下来。

随即无数只脚踏上去。

自然不活了。

“杀------”刘节看到了第一个战果,心中有一种兴奋到战栗的感觉。

“一人敌不足学,当学万人敌。”刘节想起了刘正的话。

七叔刘节从来是好勇斗狠,他是最明白,有甲胄没有甲胄的区别。正因为明白,才对刘正的战术将信将疑。而今只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

一个打打杀杀,算什么本事。

领千军万马,克敌制胜,这才是男儿的浪漫。

“杀-----”

高二大声呼喝。一人顶着一张四方桌,横冲直撞。就如一辆坦克一样,一连撞翻两名骑兵。

这一战,他是最忐忑的。

他投靠小刘庄,本来就是混口吃饭。听说要杀官军,一度打退堂鼓。

倒不是怕杀官军的罪名。他为了一口饭,都跟着一条龙混了,还在乎这个?

他怕的是打不过。

陈虎这百骑的战斗力有多强,别人不知道,高二是知道的。

一条龙呼呼啦啦搞了数千人,但对陈虎毕恭毕敬,劫掠所得,大头从来送给这陈虎,是因为一条龙为人温良恭俭让?

扯淡,是因为打不过。

陈虎百骑踹营。一条龙根本抵挡不住。

而今发现有了战胜的机会高二自然分外卖力。

这一战,他依旧确定,小刘庄是一个有活力,有前途的社会团体。是值得跟随的。特别是秀才公,那一看就是神机妙算能成事的人。他自然要紧紧跟随,卖命表现。

心中更有一个念头,一个小目标。

“搞一个姓刘的婆姨,当小刘庄的女婿。”

那样就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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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庄祠堂中。

小刘庄所有妇孺老弱都躲在这里。

刘老夫人手中转着佛珠。听见前面爆炸声,喊杀声。手上一顿,差点扯断念珠。

整个伏击官军计划,刘老夫人是最担心的。

甚至是反对的。

刘老夫人是从万历年间走过来的人。万历年间,大明虽然已经出现颓势,还算是太平盛世。

在她心中大明朝廷,还是万历年间的模样。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老头子。”刘老夫人看着祖父刘诚的牌位,心中暗道:“你在天保佑,保佑孩子们能活下来,好好的活下来。不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特别是安民。”

“让安民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