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许修全

“谁是许修全?”

正在装订木板的许修全听到有一官兵在那喊话,顿时神色紧张起来。

“老许,你惹事了?”

许修全身旁同为工匠的闻光启小声嘀咕道。

许修全皱眉,“我能惹什么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工,也就前些日子要去驿站给家里寄些宝钞回去,被那驿站邮差莫名呵斥了一番,起了些许争执罢了。”

另一个名叫朱川工匠猜测道,“莫非是那邮差来寻事?”

许修全顿觉烦躁。

闻光启道,“应该不是,若是那邮差寻事,不会耽搁好几天,会不会跟三天前,船内失踪的那个机关师有关?”

许修全恼道,“那机关师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光启道,“肯定没关系,但我听说最近有不少人被叫去问话,好像那机关师若是找不回来,咱们造的这艘战船,恐怕工期得延误了。”

“许修全!!谁是许修全!?”

官兵再次高声喝道,这一次他言语中多了些愤怒。

“快去吧老许,反正你跟那机关师也没关系,就只是问个话而已,万一惹恼了那官兵,横生枝节,反倒会吃些苦头。”朱川道。

闻光启道,“老朱说的对,快去吧。”

许修全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然后露出谄媚笑容,“欸,军爷,我就是许修全。”

官兵皱眉,“你侄儿给你送了换洗衣物,正在外面候着。”

啊?

士科来了?

许修全紧张的情绪瞬间消失,脸上多了些愕然。

“怎的,那不是你侄儿?”官兵见许修全略显迟疑,以为有事。

许修全赶忙道,“军爷,应该是我侄儿,前些日子我未能将工钱寄回家,准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劳烦军爷为我带路。”

“嗯,”官兵点头,然后便一直看着许修全,几个呼吸后不见许修全有动作,他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嗯?”

许修全立刻明白过来,随即在兜里掏出二十张宝钞递给了官兵。

官兵不为所动,许修全又肉疼地再加了三十张,官兵这才勉强露出不屑的神情,一个当叔叔的,竟没有侄儿出手大方,活该你一辈子在这卖苦力,“走吧。”

周遭的工匠瞧见许修全被官兵带走,一个个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他是否与失踪的机关师有关。

片刻后,在官兵的带领下,许修全很快便瞧见了许士科的身影。

他面露喜色,脚步也快了许多。

“二叔!”

隔着老远,许士科就瞧见了许修全,他一边喊一边招手。

许修全近前,仔细瞧了瞧许士科,“才一个多月未见,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

许士科笑了笑,他的五脏六腑突破之后,身体自然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身高只是其中一项而已,“二叔,我才十三岁,不正是长高的年纪吗。”

“那倒也是,”许修全笑容收敛,“前几日我被驿站的邮差刁难,没能将工钱寄给你们,我正想着办法,没想到你就过来了,正好你回去把我的工钱也一并带回去。”

许士科颔首,“好。”

许修全笑道,“家里怎么样?”

许士科笑道,“都挺好的,教谕给了我一株清玉草,士瑶那忽冷忽热的病,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治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的个子也长了不少呢。”

“就是你不在家,二婶一个人操持家里一切事务,有些辛苦。”

“太好了,士瑶终于不用被那怪病折磨,这么多年,我总算是能松口气了,”许修全露出老父亲的笑容,不过一想起二婶,他的脸上就露出愧疚的神色,“这段时间也的确苦了你二婶,等我出完这趟工,就回去好好补偿她,不让她再那么操劳。”

“对了,我留给你的那封信,看过了吧。”

许士科道,“看过了,我这次来也想问二叔几件事。”

许修全看着许士科那沉着冷静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大哥一般,“你问吧。”

许士科道,“爹生前可有至交好友?”

许修全道,“我知道的有两个,一个叫童若尘,另一个叫岳子初,这二人中,童若尘与你爹是同期举人,岳子初比他俩更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人现在应该至少官居七品了。”

“童若尘或许更高,你爹说过,童若尘的父亲在京城朝天阙任职,是正五品千户,虽然品阶不高,但权力极大。”

许士科疑惑道,“朝天阙是个什么部门?”

许修全道,“朝天阙归皇帝直接管辖,是监察百官的部门,满朝文武都惧怕他们。”

哦?

这不就是明朝的锦衣卫吗?

不过明朝的锦衣卫向来名声不好,史书上称他们为特务政治,专门整治官员,跟太监一伙残害忠良。

许士科道,“看来想要了解爹的案子,恐怕求助于他更为方便。”

许修全道,“的确如此,不过大哥已经死了,就算找到他,恐怕也未必能得到他相助,再者,当年大哥的案子他若有心,应该过问过,估计他也毫无办法。”

许士科道,“嗯,二叔,我娘去世后,她家里有人来过崇武县吗?”

许修全摇头,“我们许家只是平头百姓,大哥当时乡试又屡次不中,嫂子家里便给她物色了一个官宦之家,但嫂子不愿意,便与家族决裂,嫁给了你爹,此后便再无来往,直到你爹高中举人进入太医院,这才有了联系,可后来你爹一死,他们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许士科叹了口气,这个家还真是命运多舛。

许士科无奈一笑,“看来娘家人也是指望不上了。”

许修全拍了拍许士科后背,“不着急,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等你日后有了官身,再慢慢去了解吧,而且,万事小心,我敢肯定你爹一定是惹到了大人物,要么就是百官之中,某个权势极大的高官,要么就是后宫……”

许士科也同意许修全的猜测。

在他看来,或许后宫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太医院主要是给皇帝和宫里人看病,大臣除非有皇帝口谕,不然是不能擅自出皇宫给人看病的。

如果是后宫,能将他爹的案子办成这样,应该也没几个能做到。

但不管怎样,这事他都必须搞清楚。

许士科笑道,“放心吧二叔,我有分寸。”

“喏,这是二婶给你准备的衣物和被褥,还有我给你准备的防寒保暖小药方,你做工忙起来容易出汗,海风一吹就会着凉,这个方子能够保你喝完药过一晚就好转。”

“还有这个,这是士瑶昨晚画的一幅画,有我,有二婶,还有二叔你,我在家还教她识字了,你看,这是她给你写的话……再过几年,等士瑶满十岁了,就可以去社学修炼,你说她选哪条修炼途径好……”

两人席地而坐,许士科一边拿着东西,一边跟许修全讲着家里的事,三十多岁的汉子听着这些家长理短,笑着笑着眼眶里便噙着泪,喉咙也哽噎地难以言语。

许修全扭头抹了把泪,微红的眼眶看着大海。

“士科,这次院试,有把握中秀才吗?”

许士科笑道,“二叔,还未张榜谁都不知道结果,不过院试三关我已尽了全力,能不能中秀才,就看天意了。”

许修全赞许道,“说的不错,尽全力就好。”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工,再聊下去若是工头瞧见我不在,又得扣我工钱了。”

许士科点头,正欲跟许修全道别,但很快又说道,“二叔,来时我听车夫说,望江县有一伙贼人出没,足有数百人,你要当心啊。”

许修全大笑道,“放心吧,这事我知道,那伙人只杀官……”说到这,许修全立刻意识到不对,随即放低声音,“那伙人只杀官兵,不找普通百姓的麻烦,再说了,我虽然是在黄老爷的船队,但却是给朝廷造战船,你瞧这周围,都是朝廷在周边卫所抽调过来的官兵,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来这撒野。”

“来,这些钱给你,好生保管,该花花,不用节省,等到张榜那天,给我寄封信过来,若是中了秀才,我也算对得起大哥了,就是可惜了,等你去县学时,二叔不能来送你。”

许修全揉了揉许士科的后脑勺,满眼的不舍。

自从大哥大嫂相继去世,许士科由他照顾,他就一直把许士科当儿子在养,如今看着他越发晓事,还帮着他照看家里,别提多欣慰了。

许士科笑道,“二叔,县学你没时间送我,等我乡试高中举人之时,你可不许缺席!”

许修全闻言一愣,但很快就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好,真有那么一天,我爬也爬去送你!”

二人相视一笑,良久,许士科长舒一口气,“二叔,照顾好自己,我回去了。”

许修全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许士科道,“嗯。”

许修全转身往造船厂走去,许士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许修全提着衣物被褥走走停停彻底淹没在人海中,这才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