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法殿

道院里的斋醮诵经结束了，太一观亮起了夜灯。

夜已深。

隔壁几个木屋里‘吱吱咛咛’的床板声也听不见，隐约有呼噜声传出，伴着虫鸣声响起，时间已到了三更天。

一群野山猴窜过道院，向着女道人所在的寝庐而去。

“呼~”

叶常动了。

瘦削的身体从床上弹了起来，眼中精光闪烁。

“可以去赚钱了”。

“先把举报的钱赚到手再说。”

熟练的掀开被褥，卸下两片床板绑在胸前和后背的衣服内，一手提木盆，一手捉顶门棍，口袋里塞满香灰，脸上蒙布，只露眼睛。

他全副武装。

这是原身举报人时候的装备，叶常得以继承和学习。

凑近门缝张望和倾听片刻后，发现外面无人，这才轻轻地出了门。

在门缝里插了一根头发。

叶常躬身走猫步，出寝庐转巷子，消失在了拐角处，但片刻后，忽然又从另一个方向的拐角冒出来，探头凝望木屋。

他做了个假动作。

发现无人进自己的房间，周围也无可疑人出现，叶常这才放心离开。

夜很黑，灯火昏惨。

许多道宫大殿都黑黢黢一片，不见光亮，唯独‘道法殿’的灯火明亮，里头有道人在上值。

和太一观其他道殿白日开门上值不一样，道法殿是白天关门，夜里开业。

因为这里是举报邪恶，弘扬法纪的地方，举报者往往借着夜色悄摸而来。

没有人给敢白天来举报。

柜台前。

和风道人今夜值班。

他打着哈欠看着一卷画册，百无聊赖，桌子上泡了一杯枸杞黄芪茶。

手倦抛书，望着杯子里的枸杞发怔。

“都十天了，怎么还不见举报狂魔过来。”

“他要是再不来，道观就要撤了道法殿，贫道也要失业去其他大殿上值，这么清闲的工作没几个啊！”

和风道人叹息。

太一观设置了专门举报不遵纪守法者的道法殿，刚开业的时候举报者络绎不绝，大家都想赚这份钱。

但很快就门可罗雀。

因为那些举报者都惨遭报复，要么死了，要么被打断了腿，割了舌头，残了。

举报赚的钱还不够买命。

如今，道法殿成了清水衙门，不见一个举报者上门。

除了那位举报狂魔。

对方举报半年之久，献祭队友心狠手辣，一举报一个准，从无冤错，他行走于黑暗之中，活的最久，却没被人报复打死，甚是了得。

“看来今晚又是摸鱼的一夜，我.....”和风道人低头无奈一叹，可话还没说完，柜台外，忽地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我来了！”

“啊，是你，举报狂魔！我等你等的好苦啊，兄弟，这次你要举报谁？”

和风道人一下子像是被白骨娘娘加持了一样，变得精神抖擞，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眼中神采奕奕，兴奋的搓手。

他望着柜台前的人影。

对方蒙着脸，道袍宽大，下面似乎绑了护身之物，头上扣着木盆头盔，手里提着一根顶门棍，口袋里也鼓鼓的，似乎装了秘密武器。

如此样子，一看就不好惹。

“不愧是我太一观的举报狂魔，举报证道的翘楚啊！”

和风道人一脸看偶像的崇拜模样，还把自己泡的枸杞黄芪茶递了上去。

但对方没有喝，故意改变声音嘶哑道：

“我为正义而来，扬善除恶是我的本分，师兄您不必客气！”

“这次，我要举报杂役道人张涛，他妄议长老是吸血鬼，贪婪抢钱不要脸，烦请师兄登记，调查之......”

和风道人听得一惊。

好家伙，这个张涛太嚣张了，区区一个杂役道人就敢说长老是吸血鬼，抢钱不要脸。

这是什么混账话！

“此人简直就是咱太一观的毒瘤蛀虫啊，怪不得开会时候观主总说最近太一观风气不太好，黄赌毒严重，看来是真的！”

“议论长老这可是严重违纪啊！”

“我这就登记，时间地点，可有其他人证......”

叶常一一回答，和风道人挥笔唰唰登记。

太一观近期提高了杂役道人入门的收费，里外许多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让那些长老痛恨的跳脚却抓不到把柄。

如今举报狂魔可谓是雪中送炭，这个张涛正巧给那些怒火冲天的长老们杀鸡儆猴！

也给观主有个应付交代。

完毕后，和风道人满脸崇拜的微笑道：

“明天就会有执法堂的师兄去调查，五天后就能出结果.....但以你举报狂魔的信誉，此事多半错不了，我明天帮你申请，你后天晚上就能提前来领赏钱。”

叶常听得谢过。

能早一天转正自然极好，毕竟外面大环境不妙，转正市价每天都在涨啊！

叶常行了一礼转身欲走，和风道人却急忙从柜台拿出了一包枸杞硬塞给了他。

“拿着，别客气，补好身体，多多举报，太一观的法纪就靠你维护了啊，我的饭碗也靠你端着了，兄弟！”

和风道人满眼含泪，几乎要哭一样，一脸恳切。

叶常感动，对方是正式修行道人，却和那些趾高气昂的其他道人完全不一样，非常温和亲热。

他的眼中有一道隐秘的黑线闪过。

‘和风道人，寿数75，双肾八品，太一撮谷道（大成）’

叶常心中惊讶，这位居然是双肾八品。

他看向对方递来的这包枸杞的目光认真了许多，这东西，真的强肾！

“肾好了，才可以更多的赚钱！”

“靠举报他人赚钱太危险，还是帮人服种役安全啊！”

叶常若有所思。

当即收下了这包枸杞离去。

路过黑暗的过道时候，人未至，一颗颗石头已经提前丢出，在路上滚动发出清晰的声响。

路两边的竹林无人影晃动，也无其他异常，叶常这才迈步而行。

“真是又苟又谨慎，怪不得举报狂魔可以活这么久，看来我这碗饭还能吃很长时间，嘿，舒服！”

柜台上的和风道人看着叶常投石问路而去的谨慎背影，满目崇拜，直到对方身影彻底被黑暗吞噬，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

第二日。

“噹——”

嘹亮的道钟被敲钟道人敲响。

天未大亮，杂役道人已经到了应卯上值的时间。

叶常和许多杂役道人一样，开始了每日的杂务活计。

洒扫道院，清洁道殿，给正式修行道人送去盥洗的热水。

为他们倒夜香，叠被褥，洗衣服......

缝尸老道今天没有来授课。

叶常和一众杂役道人在归灵殿里只待了一会儿就被呵斥去后山为女道人们找衣服。

昨夜一群野山猴再次潜入了女道人的寝庐，偷走了她们的内衣。

当叶常和几个杂役道人双脚沾满泥回来的时候，归灵殿里，一群杂役正在兴奋的议论着。

“听说了么，张涛被执法堂带走了。”

“是举报狂魔重出江湖，昨夜再次出手，举报了张涛。”

“这个举报狂魔真是无孔不入啊，太阴险了，他到底是谁。”

叶常听到了这些议论声，心中惊讶太一观执法堂的办事效率。

篦头女道人看到了叶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归灵殿外有执法堂的道人忽然登门，喊一声谁是叶常和姚碧莲，而后分头交叉询问二人昨天有没有去过道籍殿，是否听到过张涛的不当言论。

叶常面色惶恐的如实详述。

篦头女道人也照实描述。

签字画押后，执法堂的道人满意离去，叶常和篦头女道人面面相觑，篦头女道人张嘴要问什么，叶常却抢先开口低声道：

“姚碧莲，摊牌吧，你就是那个举报狂魔吧？别装了，我猜就是你！”

篦头女道人瞪大眼睛，摇头如拨浪鼓。

“不是你？那看来就是张涛昨天身边的那几个人之一。”叶常捏着下巴分析道，“你认为呢？”

篦头女道人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要问什么，跟着叶常的思路‘嗯嗯’点头，脑海里已经认定那几人之一就是举报狂魔。

而后一脸庆幸的拍着沉甸甸的胸口说幸亏昨天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

“不要怕，如果被我知道谁是举报狂魔，我肯定打爆他的狗头。”

叶常丢下一句狠话，彻底打消了篦头女道人心中最后的疑虑，也让周围的杂役道人对叶常疑心尽去。

“对了，各位兄弟，有没有人认识山下需要帮忙服种役的？”叶常终于开口拓展业务了。

只是第一次，他有些难为情。

感觉自己有些“卖”的嫌疑。

可为了前途，为了转正，有些苦必须吃，他豁出去了，大声道：

“诸位，实不相瞒，本人叶常，双肾七品，能抗能造，只需一次，就可以搞大肚子。”

“诸位如果有渠道，求介绍一二，到时候给诸位提成！”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