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龙树寺

曲突仲接着笑了笑，“以前对那人还满是怨愤，但现在想想却也觉得正常，毕竟那混沌魔怪可不看你身份，若真虎头虎脑的找上去，便是做足准备也保不齐会有意外。”

“正常？二哥你说什么呢？爹，妈，大哥，三哥，还有清风寨的那么多人，全都是被他砍的头！”

“但这种事情我也做了不少。”曲突仲很是平静的讲道，“那人只是屠了半个村子，而我光是药人都少说栽了数千个，难道我杀的那些就都该死吗，不尽然吧，只从这点出发，我有何脸面去憎恨那些人呢？”

“得了吧，我们又不是圣人！”

曲突季很不解的喊道，“杀人又如何，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说是虚伪又怎样，我也没见谁把别人爹妈当自己爹妈养，那畜生当初敢动手又没杀干净，那我们就要去报仇！以后就算有人来找我们报仇，那也是我们自己当初没杀干净！二哥，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是慢慢想通了而已。”

曲突仲起身，平淡说道，“杀来杀去，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我已经原谅那个千机卫了。”

“二哥，你说什么呢！那杂种砍了大哥的头，用枪挑碎了三哥......这些事情你全都忘了吗！”

曲突季一把抓住他二哥的衣领，大声骂道，“那个狗日的还说要带你回去当证人，但你当时可是趁机啃了他一块肉...只有你才有那样的勇气！”

“四弟，别激动。”

曲突仲笑道，“其实当初我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反而会更好，你忘了吗，就在这之后，我的筋都被他们挑了出来，他们烧好热油，用绳子吊着我..”

说到这儿，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颇为感慨道，“换了我这么多东西，实在是有些划不来吧？”

“二哥，你可是我们当中最有血气的那个！”

曲突季瞪大眼睛，“怎么能说什么划不划的来！这是面子，是尊严啊！你往日说过的，唯有..”

“其实也称不上后悔，只是现在想想，为这些有的没的付出这么多，实在是得不偿失，我应该学学你，多用脑子去想想。”

“哪里得不偿失了！后来那个丁威武过来不是斥退了那群杂种吗？我，还有其他人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二哥你耗了他们的时间，寨子里的人都敬你，这就是你换来的啊！”

曲突仲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但他心中却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道理。

“这样的敬重只是一时的假象而已，在我被救活后，有些修士还会来找麻烦，一来二去，不是有不少人都说，要是我死在屠村的那天，那寨子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麻烦事情吗？”

“那些都是贱民，贱民懂什么！他们就跟狗一样，跟狗一样！”

曲突季咬牙喊道，“除了那些贱民外，不还有很多人都感激大哥你吗？对了，那个高仕廉，寨主的小儿子，他在听到那些话后还打了人，骂那群贱种呢！总有人记得二哥你的血性！”

“高仕廉，嗯，我记得，他的姐姐当时把他藏在了水缸里...后来我做过几次梦，梦里大家都没死，寨主还准了我跟他姐姐的婚事，不过那时我的脸都被烫坏了，她瞧着我，不知怎的就哭出了声。”

曲突仲至今还记得这个梦。

他也记得那串泪滴，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什么事情发生，这泪水总会飘过重重帷幔，然后轻轻滴在自己的脑子里。

“从那之后，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除了念大顺箴言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光头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他看上去无悲无怒，像是仅仅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乡邻们养着我，我也念了四百天的大顺箴言，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后来在梦中，我却进了一个房间多到数不清的寺院中。”

“寺院？什么寺院？”

“对，一个寺院。”曲突仲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看见了万德鸟，他起先有些疑惑，随后就理所当然的接受，在伸出手让万德鸟有个落脚地方后接着说道，“一尊怒目金刚让我跟他修行，但我想了想，觉得武力也难以解决一切；卧在床榻上的菩提萨埵让我欢喜宽心，但我觉得快乐也不过是掌中之沙，只是转瞬即逝的东西；还有一位无上士要我坚毅持恒，可长久的等待依然换不来半点意义。就这样，我在那个寺院待了很久，每日敲钟扫地，后来不知怎得，我的皮肉却重新长了出来，整个人就好像重生了一样。”

“菩提萨埵？无上士？二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不可能的，我明明跟诸苦约定好的，它明明答应我了！”

曲突季一脸惊骇，而曲突仲瞧着弟弟那副样子，先是蹙眉思考，随后忽然大笑起来，“诸苦？你说的又是什么？莫非不清楚话里的意思，所以就搪塞我？”

“诸苦...二哥，你身上这伤不是丁威武治的，而是龙树寺的诸苦？！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曲突季大喊着。

而曲突仲温和的笑了笑，“我之前总是记不起来，不过如今见到这些万德鸟，总算才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光头男人的后脑突然凹陷又叠起，无数迷离的身影在此刻与他重叠起来。

“最后，一个消瘦的法师接见了我，他为我的遭遇流泪，又悉心开导我，之后给了我一个新的法号。”

曲突仲将自己忘记的事情全都记起来了，他盘腿而坐，用脑后出现的第二张面庞说道，“闻声救苦，慈悲为怀。”

“那是，那是大哥的脸！”

曲突季整个人都傻了，但下一刻，他看见二哥的第三张脸说道，“润泽众生，皆得解脱。”

“三哥...”

看到这里，曲突季直接抽出自己的刀，但曲突仲只是伸手便从附近的树上折下杨柳，接着轻轻一挥，散出些许水滴就将自己的弟弟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