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山雨欲来

李玄武默然。

并没有回应这句话。

心口处的酸涩味道又重了几分。

他自己就是手足相残，父子相争上位的，前半生在培养太子的时候，已然刻意想着避免这一点。

所以三皇子被他养成了一个闲散王爷，李道吾就算看着似乎野心颇重，也算有些能耐，但却也一直被李玄武死死压着，直到李都黎输在李君言手上之前，都没有机会与权势有接触的机会。

做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给李都黎一个干净的环境，让他不必担心手足相残的戏码？

但努力许久，终究还是要落的这么个结局。

甚至于自己当初最为看好的太子，如今也口口声声要杀了他。

说起来实在可笑。

其实李都黎回到皇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李玄武一直不曾来看过。

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但现在，他似乎已然做好了决定。

父子二人对视一段时间，沉默半晌后，李玄武这才开口说道。

“若朕说，这个机会朕能给你呢？”

“父皇，儿臣如今与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你若是还有些许情分在，可给我一个痛快。”

李都黎微微眯起双眸，神色渐渐肃然，再不复刚才嬉皮笑脸的这一幕，隐约有些怒气丛生。

但李玄武摇了摇头。

“朕本就不是打算来杀你的。”

“你终究是曾经的太子，也是朕倾尽所有培养的储君，朕如何能看着你沦落至此？”

“……”

李都黎没有回答。

只是小心的观察着李玄武的神情，似乎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来。

但很可惜，他没有找到。

于是心中越发疑惑不已，左右摇摆。

他本能不想相信李玄武说的话，但到底还是被情绪稍稍压制住了理性。

不得不说，李玄武的话极有诱惑力，对于李都黎而言，这个机会几乎与毒蛇一样，让他没办法拒绝。

哪怕知道李玄武或许不安好心，若是失败后，自己会遇到什么下场，但都没法子拒绝。

此时李玄武忽然说道。

“朕知道你心中疑虑，不必多想。”

“你应当已经知道了玄懿的事情，说实话，朕当初确实是看中了他的天赋与能力，这孩子虽然并非在宫禁之中长大，也未曾受过朕的培养，但他的心性手段，确实都是上选，在他出现之后，或许也夹杂了几分愧疚，朕是想过让他接手这个位子，让你试着做了做磨刀石。”

“陛下如今心情如何？”

李都黎冷笑道。

李君言的身份，对于宫中的几人来说，早已经是一件公开的秘密。

但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闻言，李玄武微微摇头。

“是我看错了。”

“他有手腕有心性不假，但他确实不适合做皇帝，玄懿从骨子里，就少了一种对皇族的敬畏，大概是天性如此，朕无数次试着改变他，但到头来收效甚微，这样的人，做臣子时就足够让人头疼，若是做了皇帝，只怕这天下要出大乱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玄武颇为心疼的说道。

他自问已经给够了李君言机会，但后者从来都不曾珍惜过。

这一次回皇城，就算是最后的警告，若是他真的按时回来认罪，那李玄武也不会做什么，草草便将这件事揭过。

但李君言到底没有回来，找了个理由便擅自离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下定决心，来找李都黎，提出这番话来。

“朕给你机会，回到你的东宫。玄懿毕竟一身功劳，可入青史，想要将他拉下来，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你自然是最好的人选，给朕一个答复，你做，还是不做？”

说到最后，李玄武已然收敛起刚才微微的失神，冷然说道。

再不是刚才那般父与子而对话，而是成了君与臣。

李都黎微微低下头，似乎沉吟着什么。

一直不曾开口，李玄武也不着急催促，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半晌之后，李都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忽然抬起头恶狠狠看着李玄武。

“你能帮我什么？”

闻言，李玄武笑了笑，也不在意他话中的大不敬。

只是说道。

“玄懿再如何，也是朕的儿子，朕这一次最多只能站在中立，不帮任何人。”

“我接了。”

李都黎沉声说道。

对于李玄武的回答，他倒是不太满意，毕竟以往李君言刚刚进入朝廷的时候，这位号称不会偏帮任何人的父皇，可是明里暗里为其做了不少的事情。

如今倒来说这么一句，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但李都黎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能让李玄武站在中立，就已经足够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得到什么好处，早晚都是要接下的，如今有这么一句话，也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哪怕明知道，李玄武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成为手中的刀刃，也无所谓。

虽然从不曾说过，但李都黎确实还想再与李君言交一次手。

“好。”

李玄武微微颔首，并未显得有多激动，似乎早就知道他会答应下来一般。

“你大概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时候，朕看你的表现。”

说完之后，没有多余的废话，便转身径直离开。

靴子的声音渐渐远去。

只有李都黎还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李君言……这一次，可以堂堂正正分割胜负了。”

他从不以为是自己的输了，左右不过是因为李玄武的偏向，才让他走到如今的局面。

既然有了机会，自然要将以往的耻辱，一并清洗。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李都黎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苍老声音。

“恭喜殿下。”

许文苦笑道。

他其实一直不过装着安静罢了，二人的对话，他从始至终都听得清楚。

也明白他们二人各自的心思。

“许文，再等等，这一次，我必要李君言为当初折辱血债血偿，你依旧是我身边肱骨之臣。”

李都黎也轻声说道。

“那就多谢殿下了。”

但许文对此，似乎并未太过在意，声音有些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