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沉默之人弱不禁风

有了楚天佑的带路，原本等在屋外的人也没有丝毫阻拦。

哪怕是一直胆战心惊的楚河，在老爷子的威严下，也乖乖让开路。

或许是仍旧担忧的缘故，还是将二人送到了书房之外，远远地守在外头。

“他们倒是对你颇为看重。”

进了书房之后，李君言拍了拍浮到眼前的尘埃，淡笑道。

“看重？不过是觉得我这老骨头一旦散了，他们以往的日子会与他们的命一起烟消云散而已。”

对此，楚天佑有些自嘲，但还算是轻描淡写。

他这个岁数的人，对大多数事情都已然看淡。

许多事情都是理所应当，不会因为他的不满有所改变，顺其自然罢了。

随即，他带着李君言到了书柜之前。

大概三四排直列入天花板的木架子，上头的文卷与书籍已然将所有空间占据。

仅仅是这几副书架，就已经用掉了书房大半的空间，将那张枯朽的桌子挤在一个小角落之中。

借助爬架，楚天佑上到一座书架的顶端，伸手拍拍灰尘，将其中的几份文卷取出，交给李君言。

“大人，这就是大人要的东西了。”

说实在的，其实类似的记载文卷在这里有不少，只是作为寻常的登记使用罢了。

在李君言来之前，也没人在意，因而也没有特殊保管。

翻开文卷，省略了前面的马屁文字，李君言直奔重点。

“……赌坊为分堂所在之地，吾等突击并未收到太多抵抗，其中之人几乎全数毙命。”

“一应账册与银两，此时正在运回总堂的路上，由十七位红棍亲自押运，大约三日内抵达，其余种种文书与资料都已经收录完成，可谓圆满。”

“唯一失策，是清扫时发觉有几人逃脱，分别为分堂堂主于世飞，舵主易水，以及几位护卫红棍，追杀之中下落不明。几人皆受伤，桂宁城戒严，应当仍在城内，因须得及时回归复命，不可长时间停留此地，吾等已与黄东海说明，让其尽快调查清楚几人行踪……”

这三段话才是李君言要找的东西。

“没有了？”

合起文卷，李君言低眉问道。

闻言，楚天佑摇了摇头。

“回大人，没有了。”

“这是当初杨希带人清扫分堂之时的全部记载，之后桂宁城的人也并未有新的消息传来，只到此处而已。”

话音落下，李君言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文卷时间，清扫分堂，是在他回到桂宁城之前的事情，分明不是件小事，但他毕竟匆忙，又处处掣肘，因而没有弄清楚。

而黄东海那边既然没有后续的消息，也就意味着，几人还没有落在他手中，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但还不能完全松懈。

就算没有落在黄东海手中，也难以保证此时的几人是安全的，一切还需要抓紧时间。

距离前往安阳镇只有最后三日。

即使除去赶路的时间，哪怕他连夜出发，也只有不到一日。

点了点头，将文卷收回怀中，李君言看向楚天佑。

“我知道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完成。”

听到这话，楚天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在李君言拿到消息之后，前者便一直担心他会不会出尔反尔。

毕竟这位李大人，以往可是以狡猾如狐，凶狠似虎而闻名的，似乎出尔反尔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根本不算是大事。

但楚天佑也不敢继续触怒李君言，否则人家已经拿到文卷，怎么还会给你面子？

只能安心等着罢了。

此时李君言开口，无疑是给了他一点希冀。

“但是。”

可李君言话锋一转。

“我不会给你太多名额，你最好好生思量一下，最后挑出来的人，我也不要求手上没有案子，但不可犯过死罪，这是给你的最后一点安慰，你自己好好考虑。”

话音落下，李君言反手推开门走出屋子。

到底还是外头的空气要好上许多，就算李君言一直沉溺在药物之中，终日与毒物为伴，但还是渴求新鲜的空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楚天佑。

那老头子此时已然对着李君言的背影跪下，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浑浊老眼之中，仿佛溢出血泪。

“老朽，感念大人的大恩大德……”

之后的事情就相当简单了。

李君言离开别院，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外头的缉罪衙与李霄云。

楚天佑也算是信守承诺，虽然也有不敢节外生枝的缘故，将青崖帮所有人都聚集在大院之内，一一数清罪过，让缉罪衙的人带走。

直到最后，只有大约十来名少年仍旧站在院内，有男有女，看着都一脸青涩茫然，让李君言觉得像是刚刚穿越过来时的自己。

在听到前因后果之后，那些少年都低下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楚河更是满脸泪痕，跪在楚天佑身前，泣不成声。

似乎明白，这是其余所有人，用命给他们换来的机会，否则按照如此情况，就算他们没有罪过，但曾经受过青崖帮恩惠，就足够将他们一并株连。

看着那些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一个个如丧考妣，李君言叹了口气，却不料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笑问道。

“不斩草除根，你就不担心这些人里有的记恨今日之事，来日在你身上重来一遭？”

他扭头看去，果然看到李霄云笑意吟吟地站在边上。

李君言摇了摇头。

“又能如何？莫非我今日杀尽了所有人就高枕无忧了？你我手上的杀孽莫非少了吗？”

“你倒是心大。”

李霄云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在他接受过的所有教育之中，做事做绝，应当是生存的底线之一，不可违背。

谁也不知道这些如今看着还青涩的少年，会不会是日后亲手杀了他们报仇的人。

但李君言却一脸淡然。

“看到他们的沉默了吗？沉默之中还有已经学会接受的麻木，这些人还活着，却没了神魂，如此之人实在是弱不禁风，杀了也没有意义，让他们活下去，背负今日的血海深仇受尽折磨，却没有寻仇的胆量，或许才是最大的折磨。”

说完，他没有继续搭理李霄云，转身离开。

李霄云越发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只有李君言自己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

做事做绝？

曾几何时，这也是他笃定的事情。

但如今在李霄云的提醒之下，他方才发觉，自己似乎……

真的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