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交代

夜深。

营地之中，李玄武捂着脑袋，一人坐在营帐之内。

此时公孙皇后早已醒来。

但先前过于疲累，如今还是需要多加休养，因而也只能在后头休息。

直到如今为止，李玄武仍然没有将李君言身死的事情告知与她。

公孙皇后等了二十年才等回自己的孩子。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面，便是要得到死讯。

尤其是身子最为虚弱的时候。

此时告诉她，实在未免残忍了些。

但李玄武自己也不好受。

他筹谋了这么久，只等着自己退下之后，将大周皇帝的身份，交托在李君言的手中。

看着这个国度在李君言掌舵之下能有万世荣光。

却不曾想，行百步者，死于九十。

临门一脚的功夫，李君言没了。

他之后的一切筹算，也都成了笑谈。

他如今甚至还在想着如何告诉苏靖。

毕竟苏轻歌才嫁到李君言府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这么快便要成了寡妇。

作为老丈人，苏靖此时也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而对当年同生共死的老弟兄，李玄武也是实在开不出这个口。

至少，也要等到许云锦带着李君言的尸身回来再说。

否则连尸体都没有，当真没法交代。

不过许云锦离开也有三日时间了。

就连当初一同前去的兵甲都已经回来，她却还迟迟未归，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此时正发着愁。

忽然听到营帐外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许将军回来了。”

闻言，李玄武骤然从椅子上坐起来。

连忙道。

“请进来。”

话音落下，片刻，便是一脸风尘的许云锦快步走入营帐内。

单膝跪下。

“臣许云锦，拜见陛下。”

“许将军不必如此多礼。”

李玄武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连忙问道：“李卿尸身可是带回来了？”

“回禀陛下，不曾。”

许云锦沉声说道。

抬起眼，正看到李玄武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

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般。

“为何？出了什么事情？”

许云锦叹了口气。

脑海中翻涌出李君言给她说的话。

“陛下可知道带走李大人尸身的是何人？”

“何人？”

“崆峒派遗孤，李大人的贴身侍卫，顾引桥。”

话音落下，四周好似骤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李玄武愣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许云锦此时趁热打铁。

“陛下也知道，顾引桥在皇城被通缉之时，是李大人出手庇护，将其当做自家之人一般照顾。”

“顾引桥投桃报李，也次次生死相托，历来李大人前往何种危难之地，皆是毫不犹豫跟随。”

“当初山头一战，因顾引桥先前受伤，被李大人另寻他处安置，而后李大人战死。”

“得到这消息，顾引桥自问是她照顾不周，这才有了这一幕，便是想着将李大人带到一处静然之地安葬。”

听到这话，李玄武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说起顾引桥，他自然也有些纠结。

原因其实也简单。

毕竟顾引桥，是顾应秋，也就是李玄武那位三弟唯一的孩子。

先前答应李君言不再追查崆峒派余党的事情中，便是想到了顾应秋的面上。

才对顾引桥有所照应。

此时自然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顾引桥先前受伤颇重，又连夜奔波，臣而后便追上了她，但臣自问，没有权力，从她手中夺走李大人的尸身。”

“唯有这一点，不行。”

李玄武站起身来。

他可以接受顾引桥困于情义，舍不得之下将李君言尸身带走，好生陪一陪。

但说到最后，李君言的尸身，都必须放在昆吾山中安葬。

这是作为父亲，作为兄弟，给李君言与苏靖最后的一点安慰。

只有这一点，李玄武不能容许。

“许卿，你应当知晓顾引桥如今所在之地。”

“告诉朕，朕自当让人前去与她交涉。”

“陛下想要给她什么条件？”

闻言，许云锦抬起眼。

目光死死落在李玄武脸上。

“朕助她重建崆峒派，若是她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朕给什么，哪怕是一地官职，朕也给了。”

李玄武几乎是放弃了所有的颜面。

“甚至要朕，给她的父亲磕头认错，朕也应下。”

一代帝王，有时候也是被帝王之名所累。

他不能低头。

帝王低头，伏尸百万。

因而有时候分明知道有些事是错的，但他不能认。

一旦认了，威严尽丧，天下民心动摇也就是江山动摇。

但这一次，李玄武几乎放下了自己能放下的一切，只求要回自己孩子的尸首。

听到这里，许云锦自然也有些恍惚。

她虽然知道李玄武一直重视李君言，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而后还是沉声道。

“陛下，顾引桥待在李大人身边的时间，或许比苏夫人还要长久。”

“她既然敢赌上被陛下追杀的后果，也要将李大人的尸身带走，又如何会在乎这些小事？”

“那如何是好？！”

李玄武实在是急了。

大脑之中一片凌乱，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

本就苍老的身子，如今更是受不得一点打击。

此时竟是骤然之间好似一瞬苍老数十倍。

顾引桥情分不浅，朕莫非就浅了吗？

朕不过……是想好好看一眼自己的孩子，给他一个安稳沉眠的地方，莫非……

这也有错？

许云锦知道李玄武如今已经再受不得任何打击。

于是叹了口气，起身说道。

“陛下不必担心，顾引桥不是不晓事理之人。”

“臣在离开之前，已然与其说好，四日，李大人尸身在她处安放四日，随后便会送来昆吾山。”

“如此，陛下可能接受？”

听到这话，李玄武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拍桌子。

事情也算是有了转机。

虽然一切都不合事理，但如今他也没有多余的念头。

只要李君言的尸身能还回来，一切都好说。

随后拍板。

“既然如此，朕给她四日时间，那时应当也正好到了昆吾山。”

“若是顾引桥将尸身还来，一切都不追究，先前朕答应的一切，也都全然作数。”

“若是她不给……”

李玄武的眼眸之中已然浮现出血腥之意来。

“朕便是不要这颜面，不要这名声，也要追杀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