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见面

此时,驿馆之中。

占不花安排人快速收拾物件,随时准备离开。

好在这一次前来,除了一些简单的东西之外,便都是要贡与李玄武之物。

这些贡品早在夜宴之前便已经与礼部交接清楚,如今也算是轻车快马。

阿布拉见状微微叹息。

“殿下,您这次……是有些贸然了。”

他已经得知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事情,扭头看向不远处始终紧闭的房门。

帖木儿被李君言打击之后,便是始终将自己关在屋内,再未离开。

如今占不花又涉嫌刺杀大臣。

而看李玄武的反应,大概率又将夜闯太后遗宫的人锁定在他身上。

两位皇子,一个颓唐,一个犯了大事。

如何不让老头子担忧不已?

“放心,周国皇帝手上没有明确的证据,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拿我们如何,如今只要顺利离开皇城,便无忧了。”

占不花如此说道,似是在安慰阿布拉,也似是在安慰自己。

阿布拉对这话不可置否,只得默认下来。

随后便指挥着人,将使团的物事皆是一件件装上马车。

留下占不花独自坐在房间之中,冷着眼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之时,外头侍卫忽然传来消息:“殿下,周国李大人请见。”

李大人?李君言?

占不花似乎并不意外,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李君言在侍卫的带路下走进房间。

一进门,并未说什么,只是先环顾四周。

“是个好地方。”

“这驿馆确实住着舒心,但你特地来,不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

占不花顺着话头,开门见山道。

听到这般毫不留情的话,李君言也并不恼怒,只是笑道。

“不仅住着舒心,当做坟冢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而后走到占不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这一次,只是个警告。”

“好手段,不光是我,只怕黎王也被你玩得团团转,李君言,你到底是谁?”

占不花抬眼直视。

一个从未出现在所有人眼中的少年,籍籍无名的孤儿,养父重罪被斩首,自己也身陷囹圄的寒苦之人。

只是在两个月的时间,成为大周朝堂中权势最大的几人之一,皇帝的宠臣。

手握神机营这般搅动因果的无双之军……

李君言的身份,绝不是明面上的这般简单。

但李君言只是看着他:“李君言,只是这般简单而已。”

“占不花,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警告,想活得久一点,便乖乖留在突厥,听大周的话做事,我帮你登上大汗。”

“否则,昨夜的事情会在你身边重演无数次,并且,不会再给你留活口。”

话已经挑明。

占不花一度被误导为黎王动手。

但其实,动手之人正是李君言手中的千牛卫。

这个人……太清楚人心。

李君言一开始就知道黎王与占不花一定会联手,也定然不会真的相信对方。

既然早晚要狗咬狗,于是便推了一把火。

利用二人之间的不信任挑起战争。

只可惜这两个货也并非是无脑的傻子,最后一刻还是察觉出不对,并未真的刀兵相见。

不过计划失败也无所谓,让他们自相残杀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行,也是李君言留下的警告。

占不花第一次有这般感觉。

或许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是这个年轻人的敌手。

“今日未时,我要看到突厥使团离开皇城,镇西节度使肖恒会护送你们离开。”

“占不花,之后的事情,我希望你做个聪明人,我有能力让你离开,也有能力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李君言只是轻声说道。

但话中的杀戮之意却不曾因语气有所动摇。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思还算单纯之人。

如今见的东西多了,手上的血也不少。

在这种世道上要活下去,走到他想要的位置,只有这般。

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李君言再未停留,转身离开。

占不花只觉得自己好似在鬼门关停了片刻。

几乎无法呼吸。

一开始,他们所谓的联手,所谓的计划,都是李君言的棋局。

未时三刻。

突厥使团在肖恒护送之下离开皇城,直往边关而去。

在城外亲眼见到这一幕之后,李君言找了个匠子铺打了一尊碑,这才回到宅子之中。

直奔书房。

顾应秋的尸体仍在角落之中,还盖着李君言临走前留下的毛毯。

老人神色安然,走得并不痛苦。

黎王已经猜出了李君言所做的事情。

但无所谓。

他本就没打算一直瞒着,让黎王知道,也并非没有好处。

李君言对顾应秋的尸首对坐,直到夜深,仍旧相顾无言。

看着窗外彻底被墨色掩埋的天穹,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几乎生锈的身子。

用一床被子将顾应秋的尸身包裹,背出书房。

而后敲响主屋之门。

里头没有回应,只是顾引桥很快打开,看着背上鼓鼓囊囊的李君言,瞬间明白后者的用意。

没有说话,从他手中接过,跟在李君言身后离城。

因为昨夜之事,如今城门上下皆是看守森严。

好在李君言身负皇命,说要出城调查,又给了看守的兵甲些许银两,算是请哥几个饮酒,这才与顾引桥顺利离开。

二人快马在官道奔驰片刻,停留在一片树林之前。

风声嘶啸,钩月悬天。

四周只有忽隐忽现的夜鸟之声。

李君言翻身下马。

从马背取出锄头,沉默挖着。

顾引桥站在他身后,双手抱住父亲尸身,同样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坟冢也算是挖好。

李君言的身子本就有些虚弱,如今早已大汗淋漓。

但仍是与顾引桥一同将尸首放入坑洞之中,小心埋好,安插石碑。

顾应秋一辈子都没法用自己的身份活着,甚至连假身份也不能公之于众。

到死也是一样。

碑上文字简单。

引桥先父应秋阁下墓。

做完这些,李君言好似浑身脱力一般,坐在旁边,许久没有说话。

半天总算是憋出一句:“老先生,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可安息。”

说着掏出一抔黄纸烧净。

顾应秋的神魂好似听到了这话,风卷天南,灰烬登天旋起,瞬息消散不见。

李君言话音落下的瞬间,脖颈上浮现一抹冰凉。

“李君言,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