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姝发觉自己对高公子的话竟然没有一点怀疑,以往她最讨厌夸夸其谈的人,所以当娘子说很多贵公子看似口若悬河实则腹内空空时,她是非常认同的。
但是当看到对面高公子深邃的眼睛时,她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选择无条件相信他所有的话。我这是以貌取人吗?
高欢自然不知道这个小侍女的心理活动,见她好像面对自己又神游天外了,就朝对方摆了摆手,温声道:
“我们先进去吧,里面是我的一个好兄弟,无碍的。”
月姝这才回过神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
“我这里简陋,月姝姑娘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高公子家简朴整洁,颇有颜回一箪食一瓢饮的古君子之风……”
自月姝进门之后就很自觉的猫在后面的侯景听的一愣一楞的,还能这么夸?
高欢见侯景站在那儿实在不像样子,目光转向他道:
“贵珍不是寻你喝酒吗?你怎么还不过去?”
“贵诊什么时候……哦,哦,我这就去”
侯景拔腿就走,出门之前还偷偷瞥了月姝一眼。
见侯景出门走远,月姝这才又拿出刚刚重新收起的玉雕双螭佩,双手捧到高欢面前:
“高公子,这是我家娘子让我送来的信物……”
高欢刚伸手欲拿,月姝却突然后退了两步,她抿着嘴,表情肃然。似乎下面说的话要付出莫大的勇气:
“高公子,我家娘子不是一个轻浮之人。她从小相人有术,在城楼下一眼就看中你并不是出于其它的原因,你明白吗?”
高欢见对面小侍女脸上慢慢绷起的严肃表情,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不知是前世北齐神武帝对武明皇后的遗留记忆,还是此刻高欢想到城楼下那双秋水泓眸的深深悸动。
他长舒一口气,同样面色认真道:
“你家娘子能看中我是高欢的荣幸,我不会用什么世俗的礼节去判断你家娘子,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顿了顿,他又说道:
“当日司马相如在卓家大堂上为卓文君弹唱《凤求凰》,卓文君在帘后倾听,两人一见倾心,至今仍传为佳话。我高欢虽然没有司马相如那样的才华,可也有《凤求凰》中那样的矢志啊!”
月姝听到高欢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时,面上绷起的严肃表情已是如同雪化冰消:
“高公子既然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她又向前两步,将捧在手心中的玉佩轻轻放在高欢手里:
“这块玉雕双螭佩是我家夫人的家传之物,娘子非常珍视,她让我转交给你。期望你明白她的心意,不要等闲视之……”
高欢看着手里的的玉佩,做工精美、质地温润,打眼一看就不是凡品。直感觉心潮激荡,他前世都还没找到女朋友呢,这高神武恁地好运气!怎么就能遇到一个这么有眼光的姑娘呢!
“昭君对小子如此深情厚意,高欢何以为报啊!”
高欢实在是有些汗颜,他现在身边确实找不出可以和玉雕双螭佩对等的东西。他爹除了一张还算的上有些优势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蓦地,高欢鬼使神差般的拿起自己的佩刀。
在月姝惊疑的目光中,他将精心束起的头发解开,挥刀割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将它递到了月姝身前:
“劳烦你再转告昭君,高欢现在一无所有。唯愿将心中丝,系君双玉佩……”
月姝痴痴的望着自己面前的男子,见他披散着头发竟另有一番气度,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我家娘子果然是慧眼如炬啊,如果我是我家娘子那该多好。
见对面小侍女似乎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有梦游的倾向,高欢无奈的挥了挥手。
月姝当即回神,连忙伸手接过高欢递过来的长发,认真的收好。
“高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后面娘子如果有什么吩咐,我还做你们的青鸟哦。”
说罢,月姝俏皮一笑,朝高欢浅施一礼之后转身离去。
高欢同样会心一笑,以小见大,娄昭君有这样灵性十足的侍女,足以看出她本人也的确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自己和娄昭君的宿世情缘才刚刚开始……
家里只剩下他自己,高欢觉得有必要认真梳理一下他两次穿越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了。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两次穿越都是那本无名古籍上面记载的奇怪仪式造成的。
第一次是自己缺乏敬畏心而且胆大妄为,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轻易尝试陌生的事物,结果措不及防之下被传送到了东西魏的交锋之地——玉璧。
第二次则是自己被逼无奈,在玉璧那种烈度的战场中,如果不使一些盘外招,那么自己最好的下场就是落得跟历史上高神武一样的结局——在己方大将凄凉的敕勒歌声中黯然班师。从此不仅再也没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更是让玉璧成为自己神武一生中的折戟之地。
所以,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再次冒险使用古籍中的“禁术”,结果自己低估了使用“禁术”的代价。或者说其实自己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种代价,但没有其它的选择。
现在,自己又一次跨越了时空,而且时间点比第一次更加靠前了。跨越到了六镇起义还没发生、北魏还没有分裂、高欢还没有成为高王的时间点。那么,如果他有机会再次使用那本古籍中记载的奇怪仪式,是不是他依然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接着溯流而上呢?
想到这里,高欢不禁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这一切假设的关键——那本无名古籍已经找不到了。高欢清楚的知道所有仪式的关键都是古籍里记载的复杂图案,前两次在古籍还在的情况下他还能照葫芦画瓢给描出来。
但问题是,他从来没想过那本古籍会突然消失,所以也没有誊抄备份什么的。所以不管怎么样,这本古籍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未来一段时间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按照历史发展的轨迹一步一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