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和娄昭君在几名侍女的带领下,缓步走向内室洞房,月姝在几人进门之前便快步先挤身过去,预先点起洞房中一对足有儿臂粗细的红烛。
随着红烛慢慢燃起,满室的温馨与喜庆气息迎面而来。洞房的四周墙壁悬挂着大红的绸缎,正对着新人的一匹上面用金丝绣着“龙凤呈祥”四个古朴端庄的大字。
再往里则是一张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大小的床。这张床,被称为“拔步床”。但因为它的外形确实很大,民间多称之为“八步床”。从外形看,这张床仿佛一个独立的小屋子,床的本体被精巧的安置在一个木制平台上,平台前沿长出床的前沿二三尺,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形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拔步床的前面空间,就像是一个小廊子,小廊子的两侧可以放一些家用的小型器具和一些日用杂物。中间的空间则是床的门户,两边专门预留了空间可以安放桌凳。
高欢洞房内的这张拔步床装饰极为精美,一眼就能看出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它的挂檐及横眉部分都用了镂刻透雕技法,展示出了福禄寿三星的详细形态;前门的围栏及周围的档板刻有麒麟、凤凰、牡丹、卷叶等纹样,纹样刀法圆熟,工艺高超。床围及床牙浮雕了卷云纹,床前门围子浮雕折枝花卉纹,整体造型稳重大方,给人以华丽与精致并存之感。
拔步床最里面的床榻上则铺着大红色锦被,被面上绣着并蒂莲,与娄昭君嫁衣上的并蒂莲纹样十分相像,应该是出于同一个精巧绣工之手。
床头摆放着一对鸳鸯枕,枕面用红线绣着“百年好合”的字样,枕头下压着几枚崭新的泰和五株。床前,一张精致的梳妆台上摆放着铜镜和步摇等各式首饰,镜旁的香炉中轻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为室内增添了几分宁静与祥和。
窗边,另有一对规格较小的红烛在烛台上静静燃烧,烛光摇曳,将窗纸上的剪纸龙凤映照得栩栩如生。窗下,一张圆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点心。
桌上还放着一对将匏瓜破为两半后形成的两只形如小瓢的“卺”,“卺”的两个瓢把用红色绣带连接在一起。
此时,一双素白而细腻的手轻轻捧起两只“卺”杯,手指微微颤抖将其中一只递给高欢。纤纤素手的主人声如温玉:
“高郎,饮了这杯合卺酒,我们二人以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高欢双手接过那只“卺”杯,不经意间触碰到娄昭君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尖相触仿佛有电流穿过。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随即同时将“卺”杯举到唇边,微微倾斜酒杯,将合卺酒缓缓饮下。酒液甘甜而醇厚,带着一丝匏瓜不易察觉的微苦,却正应了苦尽甘来的意味。
娄昭君眼睛微微闭合,似乎在体会这一刻的温馨柔情。
高欢强行压制住将面前佳人拥入怀中的冲动,站起身来将两只喝完酒的“卺”杯认真的倒扣在一起,用丝带缠绕,这便是民间俗称的“连卺以锁”了。
“卺”杯锁罢,高欢一脸笑意看着面前盛装打扮的娄昭君,温声夸赞:
“娘子真称得上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高欢此生能够得到娘子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娄昭君眨了眨眼睛,一个柔和悦耳又略显俏皮的声音响起:
“夫君知道就好,只望夫君以后不要让我有秋风画扇之愁啊。”
高欢闻言,突然表情古怪起来,故作凶光大作状“冷笑”道:
“为夫现在就让你忧愁一番!”
……
红妆带绾同心卺,碧树花开并蒂莲。
两人一夜旖旎风光自不必多言。
第二天,太阳早已日上高杆,明亮的阳光穿过洞房的窗棂照到拔步床的帷幔上,映射出朦胧梦幻的氛围。月姝和另外几个小侍女有好几次想要敲门提醒二人起床,但最终还是没有打扰二人。
且不说高欢在还未成亲之前,便已经是从姐姐姐夫家搬出来自己居住了。他们成亲之后更是直接搬到了娄家的老宅里,而这套宅子里现下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便只有月姝等几位娄家陪嫁过来的小侍女了。
也就是说,娄昭君嫁过来之后既没有姑舅关系需要去维持,也没有刚成家的琐事需要费心。偌大一个宅子里也没有长辈要按时请安什么的,那可不就是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了。
包括月姝在内,娄昭君一共带了八名随嫁侍女过来服侍日常起居。都是娄夫人亲自为女儿专门挑选的家生侍女,个个身世清楚、聪明伶俐。
月姝在这八名侍女中年龄算是最大的了,但按照高欢前世的眼光看来,月姝也不过是十六岁左右的青葱少女,只是举止时时刻刻有着大户人家特有的繁文缛节的影子,因此显得成熟一些而已。另外几名侍女则看起来便小得多,甚至有两个看起来仍是一团稚气未脱。
昨日宾客散去后遗留下来的马凳、灯笼等物被娄内干安排僮仆收拾的井井有条,宅子里面现在除了悬挂的红色喜帱以及青庐之外,已经看不出刚举行过婚礼的样子。
月姝一边安排两个小侍女去准备早饭,一边鼓足勇气准备叫醒那两个迟迟不愿意起床的新郎新妇。这才新婚第一天!就算没有长辈需要请安也不能这样啊,让人知道岂不是太过不像了。
心里想着,月姝正准备抬手敲门,突然听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高欢穿了一件绣着淡淡云纹的玄色长袍,精神振奋的推门走了出来,像是没料到月姝就守在门前,微微一怔轻声笑道:
“可是早饭已经备好了?昨天礼仪繁琐,娘子身子有点乏累,今日想要多休息一会儿,就先不要打扰她了,我等会自己给娘子送进去。”
月姝虽然未经世事,但娄夫人早就私下里和她说了一些洞房之事,好让她照顾好娄昭君。此时听到高欢说“娘子身子有点乏累”时,便已经羞红了脸庞,也不敢看高欢,目光闪动忸怩道:
“不、不是!还没有!我就是想看看娘子醒了没有,既然娘子还要休息,我们晚一会再备早饭就是了。”
高欢见她表情奇怪,也没有多想,闻言摆了摆手轻声道:
“现下家里就只有你们几人,我还不熟悉娘子的日常习惯,这一段还要多依仗月姝照顾娘子起居呢。”
“这个月姝自然省得,郎君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