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镇城的时候,高欢心情十分复杂。
他去见段长之前并没有奢望对方能够给他这么大的支持。他预想中,段长肯在娄内干面前替他说几句:高欢这小伙子踏实稳重,在军中颇得同侪信重等等就已经很好了。
而现在,段长的话无疑表明,他愿意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为高欢背书。如果他对高欢的评价宣扬开来,那么在六镇人的心中,高欢立刻就会变成前景不可限量的年轻才俊。你没看到咱们英明神武的段领军都对高欢那小子另眼相看吗?
在这种情况下,未来娄昭君与高欢的交往就不会显得那么扎眼了。娄内干的阻力也会小很多,自己的女儿可能会因为年少无知而看走眼,可在怀朔镇呆了一辈子的镇将段长何曾对哪个年轻人看走眼过?人家段领军一向是以知人善任而闻名边镇的好不?
这怎么能不让高欢思潮起伏呢?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君以国士待我,我将以何报君呢。
高欢打算先往刘贵家里走一趟,再听听他的意见。
刚走到半途,他就看到前面鬼鬼祟祟的侯景,对方正在路边东张西望。
“万景!”
高欢隔得老远喊了一声。
侯景转过身来,见是高欢顿时眉开眼笑:
“贺六浑!贵珍他们几个正喝酒呢!他们还让我去寻你,我一猜你办完事见不到我们准会往这边来。一早就在路边等着了,果真等到你了。嘿,咱侯景也是神机妙算啊!”
高欢朝他竖起大拇指:
“万景果真智计百出,神机妙算啊!”
侯景顿时神气起来:
“那是!走吧,他们几个还在贵珍家等着呢”
两人快步走到刘贵家。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房间里四个人正喝的酒酣耳热。刘贵眼尖,见他们两人进来,连忙起身拉过两个胡床(现在习惯叫马扎。这一时期,由于佛教的传入和各民族间的大交流大融汇,人们已经慢慢习惯垂足而坐,类似的高型坐具开始出现并广泛使用),招呼两人坐下。
“姐婿你也在啊?”
高欢先朝着坐在客位的一个微胖黑脸大汉打了声招呼。这人叫尉景(字士真),是高欢的姐夫哥。
高欢幼年时母亲韩期姬就去世了,父亲又是一个有名破落户,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干。
无奈之下,高欢的姐姐高娄斤把他接到自己家里,高欢其实可以算得上是被姐姐和姐夫抚养长大的。如果硬要类比的话,就和许仙从小和姐姐姐夫生活在一起一样。
尉景面相敦厚,一看就是一个老实人。听到高欢的声音显得十分高兴。他用手指了指另外四个人:
“遵业、龙雀他们许久没见你了,今天特意来聚一聚。刚刚听贵珍说起你去找段领军了,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另外四人只是微笑看了过来,也没有站起来表示客气,显然是和高欢关系密切,并不拘泥于一般的礼节。
这四个人分别是司马子如(字遵业)、贾显智(字显智)、蔡俊(字景彦)以及孙腾(字龙雀),他们和侯景、刘贵一样,都是高欢在怀朔镇结识的发小,关系非常密切。后人将在场的七个人称为高欢七友,这次酒桌上的七个人后来在高欢的晋阳霸府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高欢没想到这么快自己的创业团队就初具雏形了,他看着房间里或雄壮、或文雅的几个人,突然豪气顿生,忍不住大声喊道:
“今天群英荟萃,真是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此时侯景也还没来得及和他们八卦高欢被娄家贵女相中,也许很快就要去娄家倒插门的事情。所以几人一头雾水,只觉得高欢今天和平日里好像有些不同。
侯景确实早就忍不住了:
“贺六浑!你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你嫁到娄家之后我们这些个英雄人物就都要入你彀中了?你也不看看人贵珍、显智是什么家世,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众人见侯景说的没头没脑、十分古怪,还“嫁到娄家”什么的,纷纷向高欢投来询问的目光。特别是尉景尉士真,几次忍不住要打断侯景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高欢无奈,只好狠狠剜了侯景一眼,而后干脆道:
“你们别听万景胡诌,什么嫁到娄家,一天天的净是说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
而后,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在座的几个人。
几人听到高欢在巡视城楼时被娄家的三娘子相中,竟都没有感到奇怪。
孙腾甚至一脸理所当然道:
“这娄家娘子果然是慧眼识珠啊!贺六浑别的不说,单说是相貌这一方面,我孙腾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洛阳也去得几次!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气度不凡的……”
侯景顿时一脸鄙夷:
“那像我这样气度的,你见过几个?”
孙腾装模做样看了一会儿,板着脸“认真”道:
“也不多,估摸着一个怀朔城是装不下的……”
侯景暴怒,抓起正在坐着的胡床就要去打孙腾。
正在给几位倒酒的贵珍见状连忙朝侯景摆了摆手:
“别胡闹了!今天贺六浑去见段领军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让他给我们说说段领军愿不愿意帮忙吧。正好大家都在,我们也好一起参谋参谋。”
高欢快速梳理了一下思路,缓声道:
“段领军愿意帮我,他要找人帮我在六镇扬名,以便尽可能减少我和昭君之事流传出去后对昭君名声的影响……”
“段领军真是贺六浑的伯乐啊!”
孙腾似有所思的叹道。
“那我们兄弟几个可以帮上贺六浑什么忙呢?听说娄家一共三个娘子,前两个许配的人家都是名门大族,贺六浑他……”
剩余几人忍不住问道。
刘贵微微一笑,又开始装模装样的扯他那并不是很长的胡须,轻声道:
“贺六浑去找段领军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大家想一想,且不说显智和龙雀家世本来就不低,就连我刘贵珍,那也是祖上曾经富贵过的,不比他娄家差多少!他娄内干能看轻一个贺六浑,还能同时看轻我等几位吗!”
众人顿时茅塞顿开,侯景更是激动的一拳锤到桌子上,引得孙腾几个纷纷侧目。
刘贵也不管几人如何反应,接着道: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等几位对外就称‘高欢七友’,我料想那娄家听到这么个说法肯定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