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那个穷沟沟里第一个走出去的人,有福叔实际上就是在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茶馆里打杂。
但是对于初来乍到的杨昭烈他不会看不起这个同乡,不愁一日三餐,有个落脚的地方歇息,他就会心满意足。
杨昭烈和有福叔窝在老旧的木房,吃的是茶馆老板娘做的便宜剩菜剩饭,如果老板娘遇到喜事那就会让杨昭烈的碗里多上一两块儿肥肉。至于每天要做的活也说不上难,骑着驴去城里的菜市买菜,给来往的客人端茶倒水,整个茶馆的卫生都一股脑地甩给了杨昭烈,最后就是老板娘那个在城里学堂上学的儿子每日都需要杨昭烈去接送,甚至是那个读了三年学堂的长女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老板都会让这个学了十几年的杨昭烈去教,并且强烈暗示了杨昭烈,他每个月的津贴与女儿的月考进步与否挂钩。
刚来一个月,老乡有福叔都感觉这老板娘太黑心了,杨昭烈跑前跑后得像条快累死的狗一样。但是,有福叔转念一想,自己现在都有机会去城里的三流末等青楼去乐呵,这不全都感谢老板娘的英明决策吗?很快,他将那种怜惜杨昭烈的情绪丢到了青楼的床上,用男人的方式去不辜负小犊子的辛苦。
镇嵩寺,琉璃楼,是这凉州城里最高的地方,也是人声最鼎沸之处,只可惜杨昭烈辛辛苦苦攒了一个月,发现自己到手的铜板竟然还没有在乡下打猎换钱来的多,连去这两个地方的进门钱都没有。
五两碎银子,一百枚铜板,他拿出一半来塞到自己的床铺下,给哥哥杨孟毅攒着娶媳妇。另外再拿着五十枚铜板拿出来给有福叔交房费。
杨昭烈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都像这段时间一样,几点一线,买菜、接送、茶馆、破房子,跟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地方打转。
又一年的冬至袭来,漫天大雪,寒气逼人。杨昭烈托着腮帮子,在茶馆的窗边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娘和哥哥的冬至。
冬天的到来就会让茶馆的生意冷清,但是总有一个姓王的老头从城里来这里喝茶。他总是不与人言语,兴许是不想劳烦像杨昭烈这样贫苦的人。但是,杨昭列却总是去没话找话说,导致王老头现在都主动跟杨昭烈打招呼了。
满头银发的老人沐浴着阳光的赏赐,沧桑的脸庞挂上一抹微笑,轻声道:“这天气,不常有啊。昭烈,我是没机会看见我家那个不孝子娶了媳妇回家了,你要是行,我可是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你啊。”
杨昭烈感受到一股兔死狐悲之情,或许是那个杨家老人在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杨昭烈想不起来了,但是他打心里不希望老人这么快去面对人生头等大事。
城郊有一条街,是这里的住户常常交流消息的地方。有一次,杨昭烈从一个刚刚买完菜回来的大妈口中得知,王老头曾经参加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大虞王朝与大钦王庭的战争。上学时,杨昭烈听老学究讲起过那场战争,听说我大虞王朝百万将士,生还三万。
如果,王大爷真的是那场战争存活下来的人,那说明他起码还风光过。杨昭烈一直很向往和有故事、风光过的人物聊天,觉得从他们身上能够看到生活的希望,可是老人在说话时总是希望聊一些离现在很远的事情。
老板娘的长女回来了,她叫姜柔,她说起话来跟她的名字一样柔。姜柔身后跟着她的弟弟姜胜虎,别看名字威风八面,他就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屁孩,在学堂里调戏小姑娘,酣战老学究。总之,杨昭烈从这小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风范。
姜柔很委婉地跟杨昭烈打招呼,清秀的脸蛋,亭亭玉立的身姿,让不少来这里喝茶的老顾客都以为这是老板和老板娘从哪里拐来的千金小姐。老板娘一听这话,她都会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甩个腰身说:“当年,我‘俏茶娘’的香名远播乡里。老娘也就是命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嫁给这么个穷酸鬼。”老板每听到这般话,都会憨厚一笑,像是一个捡到大便宜的傻子。
杨昭烈喜欢姜柔,他从不否认这一点,至于已经十五岁的姜柔也看出了这一点。
“她可不适合你。”王大爷笑呵呵地说道。
“王大爷,我这瘌蛤蟆有吃不上天鹅的觉悟,您老就别光打击我了好不好。”杨昭烈佯作委屈地说道。
王大爷那青筋暴起的右手抚摸着山羊胡,慢慢说道:“事在人为啊,昭烈,你爷爷给你取这个名字可是不容易啊,起码翻烂了一本字典啊。”
杨昭烈没有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哥哥杨孟毅也曾经说过爷爷翻了一天一夜的字典,就为了将这个名字取出来。以前他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厉害之处,但王大爷金口一开,便让这个名字升值了不少。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就是杨昭烈这般小人物的心理写照,没有气吞山河的魄力,纵横天下的野心,更多的是女人、票子还有亲情。
王大爷每当看着默默不做不辞辛劳的年轻人时,眼里总会闪着光芒,似乎这个闷葫芦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自己,酒香不怕巷子深,他相信这个小家伙一定会出人头地。王大爷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虽老未瞎。
王大爷起身离开时,王大爷说了句:“修道极致是纯真,纵是英才也会老。不过这个江湖似乎永远不老,这才是最悲哀的。昭烈,如果你能活到我这个岁数,我希望你一定不要后悔和害怕,不然我可真是瞎眼了。”
英雄,悲怆!
这是杨昭烈对于王大爷的评价,掺含着他的敬意和尊重,他不知道一个人经历了多大的摧残会在老的时候跟一个后生说这么一句,但是他却将这句话视作“金科玉律”,时常鞭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