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院,走近来看,此处是个废弃的驿站,二人从院墙的缺口进入,发现房屋虽是杂草丛生,但勉强还能住人。
王宇抬头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然没入群山之中,再往前走恐怕会露宿荒野,于是与武襄商议了一番,决定在此过夜。
武襄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火石,抽出小刀一划,迸出的火星引燃了干草,篝火燃起,复又寻了些干草铺在身下。
“吃些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武襄从兜里摸出两块焦黑的东西,王宇拿来一瞧,原来是堪比石头般的窝头。
王宇看着眼前的物体,胃里是一阵翻腾,可自他来这儿后,一口吃的也没吃过,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就着水咽了下去。
“为什么我们败了呢?”
王宇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武襄,想探些消息出来,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武襄的情绪就如同开闸泄洪般滔滔不绝:“是啊,为什么会败呢?三十万精兵,二十天就全完了?
你是后军的,没看到当时的惨状,那齐人的骑兵冲起来,把我们军阵凿了个对穿,最先接敌的左军,一个时辰不到就被搅碎了。
然后就是溃败了,漫山遍野跑的全是咱们的人,齐人追上来,明明都有甲有刀,却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被那齐人如同宰鸡杀羊一样撵着跑。”
武襄越说越激动,以至于盛水的葫芦都被打翻在地,水流进火堆,使火焰呲呲作响。
看着闪动的火焰,武襄好似突然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干草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们都,一百号人,死了七十二个,伤了十三个,剩下的全都逃命去了,整支大军,又有几人能活呢?”
良久无言,王宇靠着火堆,已是困意上涌之时,突然听到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忙翻身站起,转头看向武襄,发现他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行动,王宇用葫芦里的水浇灭火堆,武襄则是搬了一块木板顶住大门,准备完毕后,二人皆藏于暗处,静观其变。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外逐渐热闹起来,王宇细细听去,应该是有人在交谈,有三四人的样子,其中一人走到门前推了推,发现纹丝不动后,那人坐在门口,没了动静。
门内,王宇和武襄也在商讨着对策,对方人多,硬拼不是良策,这屋内狭小逼仄,只要稍有亮光,他们二人定然无所遁形。
“外面的是齐人还是自己人?”
王宇小声问道。
“按着这个时间,应该是咱的人,但别以为是秦人就安全了,他们也许比齐人更危险。”
这时王宇脑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他忙对武襄说了出来。
“这个想法很危险,一旦搞不好咱就会送命。”
武襄有些迟疑,不是他胆小,实在是此行太过冒险。
“真让那几个人闯进来,咱就不会送命了吗?来人若是良善之辈还好,若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咱们这一身破铜烂铁,正面作战,又怎么挡得住呢?”
王宇继续撺掇武襄,对方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他们若是要进来,那就这么办。”
突然,门外又传来些动静,二人急忙屏息,俯身将耳朵贴在地上。
“铮——”
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
“是拔刀的声音。”
武襄小声对王宇说,王宇并没有回复,只是死死盯着木门。
门外那人见进不去,索性挥刀欲砍,只听“砰”的一声,这摇摇欲坠的木门便被砍了个粉碎。
正当他要迈步走入之时,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浮现,正是王宇。
来人一惊,见王宇这般瘦弱,又穿着友军衣服,也是心生轻慢,将他往边上一推,径直走向屋内。
王宇正要上前,被其中一人拿着刀柄抵住王宇,此人面露不屑:“这地方不错,俺们用了,识相就赶紧滚,不然让你做刀下亡魂!”
王宇未作声,只是看向黑暗之中。
一道白刃从黑暗中探出,径直袭向那人。
那人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左腿一蹬向后退去,武襄只砍下他的护心镜,武襄见一击未中,从黑暗中冲出,向着那人冲去。
其余几人见状大惊,纷纷拔出刀,欲攻向武襄,而王宇此时已趁乱远离,他取出长弓,凭着原身的肌肉记忆引弓搭箭,然后深吸一口气,“嗖”的一声,便射掉那人的盔缨。
“俺头尚在!俺头尚在!”
那人摸着自己的脑袋,惊魂未定地大喊,这时,王宇的声音传来:
“杀了你,我家都头回来肯定怪罪与我,大家都是袍泽,把刀放下。”
那人既亏了里子又失了面子,见王宇递来台阶,他也顺势而下,于是扔了兵器,向着王宇抱拳:“是俺程勇错了,给二位兄弟赔不是,俺这儿有从军中带来的好酒,诸位何不放下兵器,一起吃些酒?”
王宇见事已成,暗自松了口气,也放下长弓,向着点头:“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武襄重新点燃篝火,几人围着坐下,程勇取出几个小瓶,打开盖子深吸了一口,方才递给了王宇和武襄。
“不知两位兄弟是哪里出身?”
“他是神策军的,我是右威卫。
倒是你们,太原厢军的?”
武襄一边回答,一边将瓶中酒水喝完,又取出几个窝头分与众人。
“嘿嘿,兄弟好眼力,不知二位兄弟眼下有何打算?”
王宇回答道:“先去太原…看看能不能与主将汇合,实在不行就从津蒲渡去关中。”
程勇点点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向王宇:“你刚才说你都头,他现在去了哪?”
王宇取出那块铜牌递给程勇,道:“他去了朔州。”
“朔州?那感情好,俺们也是去朔州。”
这时,门外突然变得十分嘈杂,程勇看出了王宇和武襄的紧张,嘿嘿一笑,道:“二位兄弟莫慌,定是俺们都头来了,不说了,俺去迎接了。”
说罢,就领着那几人出了门,王宇正要走,却突然被武襄拉住,见武襄神色凝重,王宇也止住脚步,忙问武襄原由。
“依照秦律,他们这些人的主将是有权处置我们这些溃兵的,如果他让我们跟去朔州,我们也是非去不可的。”
“那好,倘若见势不妙,我们就趁乱逃走,是这个意思吧?”
武襄嗯了一声,王宇这才拉着他出了门去。
门外有约十二三人,俱身着重甲,为着一人见着程勇出来,便打马向前。
见到此人,程勇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说:“都头,俺成功找着个歇息的地方!”
那参军点头,翻身下马,看了王宇和武襄一眼,就进入院中,程勇赶紧跟上。
“小是小了点,但胜在能遮风挡雨,就在此处凑合一夜吧。”
程勇低头称是,跟在那都头身后进屋,王宇和武襄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众人将屋子收拾了一番,这时,程勇来找到王宇和武襄,道:“二位兄弟,俺们都头要和你俩说话。”
“不知你家都头姓甚名谁?”
“李成。”
王宇点头,就要动身之时,却被程勇拉住,小声叮嘱:“我家都头最恶被人驳了面子,你们既是初次见面,俺也提点你们一句,万一起了什么矛盾,权且忍耐一番,等俺们指挥来了就万事大吉了。”
王宇道了声谢,就和武襄一起去面见了那李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