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今天这车谁也开不走，天王老子也不行！”

徐道正的声音振聋发聩，围绕在天空上久久不能散去。

“三金，上去下了他的钥匙。”

徐道正一挥手，胖子拉开车门一把夺过钥匙，饶是邵伟这会儿也不敢再有任何造作。

“老厂长。”

李天照这会儿走了过来，“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不问世事的老厂长如今突然回来，这是打算干嘛？

像是老厂长这种段位的人别人伺候不了，只能是李天照出来讲话。

“李书记，这车东西不能给小日子。”

徐道正淡淡道。

平日里徐道正喊他“小李”，今天一句“李书记”整的李天照有点迷糊。

“老厂长，这样恐怕不好吧？”李天照正色道，“动用外汇的报告上边已经批了，跟小日子客户也谈好了，如今可就等这临门一脚了！”

“况且，咱们上半年黄金产量指标没有达成，这事儿如果再不加紧点，咱们单位年终排名可就吊车尾了。”

李天照笑了笑，“届时就算您老脸上也无光啊。”

徐道正冷哼道，“工人工资都开不出来，不动脑子只会跟在人家辉煌冶炼厂身后当个跟屁虫算什么本事？我看你这是要高山上倒马桶，臭气远扬。”

李天照道，“这……”

顿了顿，李天照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厂里的集体决策，厂里既然已经定了引进小日子的工艺，那就必须施行！”

这话是李天照咬着牙说出来的，私下里他可以矮老厂长一头，可这件事儿上如果让步了，自己作为一把手的权威何在？

徐道正怒道，“必须施行？你这是不顾工人死活，用工人的血汗染红你自己的红顶子！”

李天照真想跳脚骂人，“老厂长，您岁数大了，现在形势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在井下多出点力气就能多出黄金，可现在吃的是技术饭，您当年在井下那一套，已经耍不动了。

现在除了引进日方技术，已经别无他法，难道您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单位关门大吉？”

徐道正冷笑一声，“我就不信了，没有了小日子，老子就得吃连毛猪！李书记，我现在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让人立马把废渣拉回去，华夏的资源，一丁点也不给小日子，

就算是废渣也不给！”

李天照道，“老厂长，你这是意气用事。”

徐道正道，“李天照，你这是崇洋媚外！”

“你！”李天照气的牙齿咯咯作响。

“好，好，我崇洋媚外，我不顾工人死活。”李天照憋红着脸，一字一顿道，“可今天这车必须开走！不管怎么样，我是县里任命的冶炼厂一把手，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李天照这话一出不光顾冠中和林涛心里一颤，就算时翰林也不由为老厂长捏一把汗。

本来高昂的工人热情现在也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老厂长体恤民情，愿意为工人说话，可毕竟官高一级压死人，李天照拿职务压他，他能怎么办呢？难不成在地上撒泼打滚？

胖子有些担心的看了父亲一眼，“爸。”

时翰林也仿佛看到了事情的结局，或许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该走的弯路一点也不能少走。

张雷再次燃起的热血也趋于冰凉，他想到了剧院里戏演完了拉下帷幕的场景。

邵伟的脑袋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死老头，神气什么，再牛逼你不也是二把手？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投向了老厂长，眼神有的戏谑，有的同情，更多的是悲凉的兔死狐悲。

李天照若有深意的看了眼老厂长，既然非要撕破脸，那咱们就分个大小王出来。

“拿来把你。”

邵伟这会儿又来了眼力价儿，一把从胖子手里夺过钥匙，随后就要再次上车。

“等等！”

众目睽睽之下老厂长再次发言了，“老子刚才说过了，今天的车谁也开不走！”

李天照惊奇的看了眼老厂长，心道难不成你这老头子今天还想在这里撒泼打滚不成？

点上根烟，似乎已经做足了看热闹的表情，李天照道，“老厂长，您这话是啥意思，我咋听着犯迷糊呢？”

徐道正一字一顿，缓缓道，“李书记，你别忘了，我还有最终否决权！”

这话一出，连李天照也呆楞当场。

八零年代以后很多老干部岁数大了，那会儿中央下了个文件，号召这些老干部退居二线，多提拔些年轻干部上来。

年轻干部思路开阔，有冲劲，符合当下形势。

金城县响应上头号召，要求这些老干部对年轻干部要多帮扶，当时有句话叫“扶上马，送一程”。

不过中央和地方对这些年轻干部也不是完全没有顾虑，毕竟“一腔热血，满口天真”的故事咱们也见过不少。

由此对这些老干部，县里还保留了他们最终否决权的权力，旨在保证集体道路“大道不偏”。

不过老厂长常年不露面，大家都把这回事儿给忘记了。

再说了，谁又能想到一个赋闲在家的二把手老干部冷不丁的跑来单位实施自己的最终否决权？

这招一出，不光工人他们惊了，就连时翰林也不由为老厂长捏了一把汗，原来这小老头今天大马金刀的杀过来还是有凭恃的。

“这……”

李天照气的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当下被人掐住脖子，他也没了刚才的神气劲儿。

“老厂长，您三思啊，这事儿可关乎咱们单位能不能继续走下去，这可不是平日里喊口号的时候。”

如今李天照也只能寄出这样软软糯糯的言语，没了刚才的志得意满，连带着说话语气也蔫了下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把车子开回去，谁再提这个话茬，老子当场就扇他耳光子！”

老厂长霸气的挥了挥手。

“这……”邵伟进退两难，臊眉搭眼的过来请示李天照。

李天照心烦意乱，眉头都要拧到了一起，烦气的朝厂子里挥了挥手。

邵伟跳上车，乖乖的把车退回了厂区。

“好……”

“我们胜利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李天照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工人们则振臂欢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建厂誓师大会的时候都没这么热络过。

“爸，刚才真为您担心。”

胖子凑了上来，长长的吐了口气，有那么一刻，胖子破天荒的心疼自己的老父亲。

此刻，在胖子眼里，徐道正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骂自己的糟老头。

老厂长摸了摸他的脑袋，“孩子，怕什么，这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