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苦修士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盯着河面。
此时水流迅疾,而船正驶于河流正中。
哪怕此时有人不慎落水,众人想救都有心无力,更何况主动走入水中接受洗礼。
这种唆使,无异于谋杀。
然而,年轻苦修士已然被逼至此,不得不顺从。
更何况他本就是虔诚信徒,也真心认为自己犯了邪淫之罪。
于是,年轻苦修士动了。
他真得站起身,双手扶着船沿,一步试探着迈出船只,鞋子再度被浸泡,一条腿已经踩入水中。
“都闭嘴!”
海伊德忽地大喊,打断喧闹叫嚷。
休伊特则是伸手,揪着将年轻苦修士的裤子,将对方拎起,放在身侧位置。
他拍拍对方肩膀,只说了个“坐”字,随即轻飘飘望向带头闹事的两人。
闹事的两为苦修士慌乱对视,皆是有些错愕。
这还是人类的力量吗?
活生生一个人,像小鸡仔一样被提起来了?
慌乱过后,塌背苦修士忽地镇定了。
他在休伊特眼中看到了警告,却在船上众人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
哪怕一人再勇武,却也不可能战胜二十余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他昨日便屡屡打量这位女孩,却只是贪图美貌,直至今日才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随着那声叫喊,脑中的混沌记忆被唤醒。
他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在塔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同过街老鼠般招人厌恶的人。
那位被称为“塔拉之灾”的公主。
是叫海伊德,对吧?
想到这里,塌背苦修士身上的力气都多了几分。
他强自撑起身子,目光越过那位力大如牛的危险男人落在女孩身上,随即恭敬道:
“尊贵的海伊德阁下,塔拉公主,您也许不记得厄斯特拉这位卑微的苦修士,但他却记得您,他曾站在人群中,亲眼见证了您与母亲分别的场景!您的这声‘闭嘴’,还是如此熟悉啊!”
“海伊德”三个字如同禁忌一般。
当这个名字被提及时,船上不少人立即作出躲避的反应。
坐在海伊德附近的立即挪到了船尾;本就离得远的人也收回了目光;更有甚者,扭头对着河面呼吸,似乎那些被海伊德呼吸过的空气被污染了,会传递不幸。
休伊特听了厄斯特拉的话,见了众人的表现。
扭头看向海伊德。
只见对方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僵硬,似乎带着茫然与愤怒,紧接着却埋低了脑袋。
显然,厄斯特拉说得是实话。
休伊特尚未询问,耳边又传来跗骨之蛆般的虚弱声音。
“公主殿下,您的母亲所犯的,正是‘邪淫之罪’,您最该了解后果的,不是吗?还是说,您也早已学了母亲,也犯下了‘邪淫之罪’。”
厄斯特拉说完,意味深长的盯着休伊特。
而船上众人受厄斯特拉蛊惑煽动,也纷纷盯着两人,心中所想不言而明。
休伊特看着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海伊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随即转头盯着厄斯特拉,缓缓摇头道:
“你很厉害。”
对方实在厉害。
先是年轻苦修士,再是海伊德。
鄙一人跳河,揭一人伤疤。
对方的确长了一张善于煽风点火的嘴,以及一张城墙拐角厚的脸皮。
昨夜才犯了大罪,今日便敢于苛责他人。
关于年轻苦修士,无论厄斯特拉如何指责,休伊特都不会阻止。
哪怕他见过事实真相。
但跳河是底线,他不会坐视不管。
至于海伊德,休伊特能理解那些针对海伊德母亲的非议,毕竟他曾亲眼所见。
却他不能接受这些海伊德的妄论。
如此行为,放在前世也是极其恶劣的“造黄谣”行为,会受网友指责。
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存在条条框框拘束的,更加严苛的时代。
这也是底线。
厄斯特拉心思狠毒,屡屡煽动船上众人,如今更是试图置几人于死地。
转瞬间,休伊特心思百转。
再度望向厄斯特拉,目光已然平静,语气平淡道:
“你的意思是,我也犯了‘邪淫’的大罪?我也要受礼?”
听了休伊特的话,厄斯特拉产生一瞬畏惧,随即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自信。
他盯着休伊特道:“我只是一位遵循戒律的苦修士而已,并不厉害。我主伟大,给予了任何人悔过的机会。祂曾说,‘爱人不可虚假,恶要厌恶,善要亲近’。你若能远离恶人,亲近善人,也可获得亲近我主的机会。否则的话……”
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闻言,休伊特先是蹙眉,接着却乐了。
对方言语之间,在暗示自己行善救人。
这可能吗?
他一边缠开手中布条,一边盯着厄斯特拉道:“伟大的其实不止你主……我这人,也算得上伟大。”
休伊特说着,手中布条解开了,露出了格鲁之枪。
金灿灿,沉甸甸。
正是一柄绝佳的杀人利器。
“亲近苦主的机会,送你了。”
轻飘飘说了一句,休伊特将长枪遥遥抛出,直直砸向厄斯特拉。
见到休伊特掏枪,厄斯特拉立即挣扎着起身。
可直到长枪飞来,他也才刚刚起身,并且又受累于身体,他完全无法躲闪。
于是,便只能张开双臂,试图接住长枪。
他低估了长枪的重量。
“嗬哧!”
一声奇怪声响。
厄斯特拉瞬间被砸趴在地。
长枪砸断了几条肋骨,随即撵动着滚断几条肋骨,最后压住了喉管。
“呃!呜!呜呜呜!”
厄斯特拉被彻底压住。
猛推枪身,却怎么也推不起,只能呜呜呼救。
身侧的同伴早已连滚带爬,挤开人群缩到一旁,头也不敢回。
船上吵得热闹的众人,瞬间蔫了。
休伊特慢悠悠起身,走到特斯特拉身前。
一脚踢向格鲁之枪。
长枪飞起,吓得众人惊呼。
众人目光惊惧,却又不由盯着空中飞旋的长枪,目光跟随长枪下落,最终定在那只手上。
长枪被休伊特握在手中。
他用枪尖抵住了厄斯特拉的眉心,手上微微发力,用长枪划出伤口。
血液顺着眉骨滚落至鼻梁两侧,在被颧骨阻挡后,最终于眼角处汇聚出两汪血泉。
他这才满意,平静问道:“我犯了七宗罪中的几条?傲慢?还是暴怒?”
“没……没犯,一条没犯,一条没犯……”
“那你呢?你这位遵循戒律的苦修士,又犯了几条大罪?邪淫?嫉妒?傲慢?贪婪?”
“……”
厄斯特拉不住吞咽口水。
余光中的猩红,冰冷的枪尖。
这二者是最好的洗礼,比起“约旦河”也不遑多让。
此刻的厄斯特拉比任何一位苦修士都要真诚,舔了舔嘴唇,哆哆嗦嗦地虔诚忏悔道:
“犯了……都犯了……”
“原来你也没遵守戒律啊!那很可惜,你见不到你的主了。”
休伊特松手。
长枪滑落,钉入了厄斯特拉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