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祭品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这些蛮...这些英勇的战士,真不是我杀的!”

“我...我不会战斗,连斧子也握不稳。”

“如果可以...请俘虏我吧!”

苦修院,主教堂内。

李胡安被三个维京人堵着,侧倚墙壁坐在地上,正捂着腹部伤口自证清白。

他才完成附身,人是原主杀的。

说完,李胡安故作紧张,盯着三位蛮子的动作。

蛮子们互相对视两眼,随后举起了斧子。

他们盯上这座教堂很久了。

今天是星期日,是苦主教徒们“诉苦”的集会,也是突袭的最佳时机。

因此,手无寸铁的苦主教徒们并未对劫掠造成任何阻碍,只能眼睁睁看着教堂被轻而易举地攻占。

他们取得一场大胜。

为欢庆胜利与收获,伯爵大人将举行仪式,祭祀奥丁。

可谁知...

留在主教堂看守俘虏的同伴久久未归。

等他们赶到教堂查看时,唯一活着的一人也已经奄奄一息,开不了口。

至于眼前这人,则是仅剩的俘虏。

一个敢于反抗的俘虏而已。

这类受伤的价值不高,杀了就好。

于是,蛮子们一步一步试探着逼近。

举斧的臂膀肌肉隆起,握斧的手也调整到更顺手的姿势,手中的斧子已经蓄势待发。

见几人要动手,李胡安后挪的再次观察四周。

血迹斑驳的地板,横七竖八的尸体。

身侧的台阶上,一个重伤蛮子仰面瘫倒,嘴唇张合之间,血迹斑斑的络腮胡随之抖动。

重伤他的是一柄维京斧,斧头砸陷了胸腔,埋入其中。

他拼尽全力想将斧子拔出。

于是,攒足力气,双手猛推一把;推动未果,双臂耷拉一边;疼痛难忍,皱眉呻吟一阵。

循环往复,让人揪心。

见李胡安看过来,重伤蛮子的喉咙如破风箱一般抽气。

他颤巍巍举起右臂,弹出一根手指恶狠狠地虚点。

他在用手指狠戳李胡安的脑门!

他要为同伴指明真凶!

他极度愤怒!

然而,重伤蛮子忽地瞪大了眼。

他伸出的那根手指被李胡安一把握住,其余几根也被一一掰开。

李胡安用力与重伤蛮子握手,对着三位蛮子露出自信和善的笑:

“我能治好他!”

趁着蛮子发愣的功夫,李胡安已经蹲在重伤蛮子身侧。

无视惊恐神情,忽略耳边惨叫。

他的双手干净利落地没入重伤蛮子的胸膛,硬生生在碎骨烂肉中掏出了斧头。

“呃啊!嗬,嗬!”

重伤的蛮子瞪着眼,剧烈喘息。

那把染血的络腮胡子不抖了。

补刀成功,缴了武器。

李胡安心中安稳许多。

没了潜在的被偷袭的可能,局面的不可控因素立刻降到最低。

他舒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粘稠血液道:

“嘿嘿...治好了!”

对面的三位蛮子已经愣住了,彼此交换眼神。

劈了自己兄弟一斧子!还要折磨他!?

妈的!还敢笑?

是挑衅!

维京战士,宁死不受辱!

于是,几人咆哮着冲向李胡安。

然而...

战斗只持续了片刻。

当啷一声!

最后一个蛮子弃了斧子,撒腿逃向教堂大门。

反观李胡安,此时正将斧子夹在腿缝,咬着衣摆处理腹部伤口。

那蛮子已经扑到门前,正伸出手,正要抓门。

唰!

斧刃呼啸!

“啊!嗬!”

一柄斧子镶在木板上。

斧刃一侧,蛮子的手掌血流如注,一截手指掉落在地,另外一截则藕断丝连。

左臂疼得近乎失去知觉,牙根都咬软了,疼痛依旧直击大脑,不减分毫。

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跌跪门前。

头顶着门板,捏紧左手大口喘息。

热汗融了血,在脸上划出几条道。

蛮子缓过口气,扭头一看。

只见李胡安已经勒好腹部伤口,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蛮子慌了,捞起断指揣进口袋。

他正欲起身逃跑。

一只染得血红的手直穿视线。

那只血手稳稳握住了斧柄,也挡住了去路。

蛮子跌坐在地,拧过身子。

两瓣屁股、一只手掌、两条腿协力使劲,他终于歪歪扭扭地贴在木门上。

风钻入破烂门板的孔洞,吹得背心的汗落了。

他终于恢复几分理智。

蛮子的视线一路上移,看向站在身前的男人。

只见对方那件斑驳血衣点缀着密集光斑。

衬得血更红了,人也更狠了。

而那张脸上的血迹已经分了层,手抹的血红底子上溅着新鲜的血点。

也许...

也许还会再溅上自己的那份。

想到此,蛮子咽了口唾沫,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犹豫着,终于还是扬起了脖子。

尊严比命重要!

见蛮子的举动,李胡安只觉好笑。

装什么大义凛然?

真有这份勇气,怎么不用在先前的拼命上?

只是生死之间的无奈之举罢了。

心中鄙夷,李胡安的语气也更加冷漠平淡:“几个问题,答完活命。”

活命?

蛮子咬牙切齿,瞪着李胡安。

眼睛如同被风吹过的木炭,冒出星点火光。

同伴们悉数战死,偏偏留下自己拷问。

难道是认为自己怯懦吗?

这是羞辱!

然而,那两团火只燃了片刻便熄灭了。

蛮子眼神黯淡,像具傀儡:“问吧。”

李胡安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这是艾林大陆的哪个位置?”

“克里斯莫苦修院”

蛮子直截了当,甚至不断补充:“在塔拉联盟边界,最近的城镇是墨利克。”

李胡安有些稀奇,像是见了濒危物种。

死前求饶的维京人稀少,但也不是没遇到过。

然而,如此配合的软骨头维京人实在罕见,几乎与这片大陆上的传说生物一样罕见了。

不过,这是好事。

对照脑海中的记忆,李胡安大概确定了自己位于大陆西南侧。

于是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蛮子闻言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指节断口。

对此,李胡安表示理解。

对方一时糊涂,还抱着“不直接出卖就是没有出卖”的固执想法。

他愿意帮对方矫正。

于是拔下门板上的斧子,在蛮子的脸上刮蹭斧刃上的血。

剐蹭干净,开始对着那截脖子比划。

以斧刃的锋利和皮肉的柔软,在脖子上开口肯定比蛮子张嘴简单。

他抡圆了斧子,正要挥出。

“等等!”

豆大的汗珠滚落,蛮子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几分红润。

他的目光自侧脸收回,舔了舔苍白嘴唇:“在祭神。”

一听祭祀,李胡安立即起了兴趣。

“祭神?在哪?离得远吗?”

“在...”

蛮子似乎很纠结,挣扎着起身。

手指扣入孔洞,断口再次涌出鲜血,他却不管不顾。

“在‘黑池’”

蛮子彻底站稳,盯着李胡安道:“伯爵大人亲自主持的,离这里不远。我带你去,你别杀我。”

李胡安听罢,开始权衡。

这次的运气不错,他的附身对象很强,留下一具带伤的、但还算强健的身体。

截至目前,李胡安对这具身体非常满意。

局势看似尽在掌握。

然而,他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原因在李胡安自己身上。

作为外乡人,他似乎被当地死神盯上了。

自打穿越后的第一次死亡开始,他变成了一个游魂,虽然可以不断附身重生,但却始终被困于死亡循环之中。

有些类似前世的电影“死神来了”的情节。

知道会死,但无法确定死亡方式。

正是因此,他此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祭祀存在缥缈的逃出循环的希望。

但前往祭祀地点,必然要面临被北方人围攻的局面。

另一方面,目前的情况相当不错。

尽管已经失败了五十次,可李胡安还是生出同一个念头:

也许这次真能活下去?

不过...

长远来看,祭祀显然更重要。

李胡安拿定主意,忽然听到笃笃声。

抬眼一看,是蛮子在敲打门板。

“怎么样?我带你去,你需要保证我的性命,而且要先包扎我的伤口...你擅...擅长治疗,不是吗?”

蛮子说完,不禁舔了舔嘴唇,随后慢慢伸出左手,专注地盯着李胡安的双眼。

他眼皮抽搐,面色涌现一抹怪异红润。

而此时,李胡安正垂眼,盯着对方手指的断口。

确实有些惨。

血痂破裂,指骨清晰。

他正要开口。

噗!

一团血雾爆散空中!

蛮子扑上前,扣死李胡安。

他的后背紧贴破门,不断将李胡安向怀中拉扯。

断裂的舌头涌出鲜血,鲜血顺着嘴角流淌。

蛮子竭尽全力嘶吼:“牢丁!(奥丁!)”

咔嚓!

门板应声破碎,人体即刻被洞穿。

鲜红矛头自蛮子腹部冲出,仍旧去势不减,刺向李胡安的腹部。

刺中了!

蛮子松了手,扶住长矛。

他低垂着脑袋,喃喃嘀咕:“哇呃...哇呃哈啊...(瓦尔哈拉,Valhalla)”

随后双手垂落,身子前倾。

蛮子被钉死在教堂大门上。

“神经!”

李胡安收起抵在两人之间的斧子,拨开顶在腹部的矛。

才处理好的伤口又撕裂了。

胸前的血污是斧子割出的新伤口在渗血。

他被遮挡视线后,立即后撤收腹,用斧子隔开距离。

仓促之间,斧刃压在了自己一侧。

总的来说,没受大伤。

李胡安转动教堂大门。

门板吱呀叫喊,坚持到一半,终于彻底散架。

阳光直射,他眯起眼。

教堂外,维京人撑起盾墙,墙后几人已经搭好弓。

萧杀气息扑面而来!

不出所料,李胡安被包围了。

他盯着压在门板底下的两节断指,脑海中闪过流传于维京社会的古训:

“劈开的头颅不会酝酿阴谋。”

蛮子塞出断指,通知了前来查探的人。

于是拖到大部队赶到,玩了一出里应外合。

事后分析自然清晰,可之前怎么没想到?

历经死亡折磨,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磨砺出冷静细致的性子。

可忽然听到祭祀消息,心中仍旧起了波澜,乱了阵脚。

李胡安摇头,兀自可惜。

如今倒好,一场血战难以避免,白白错失了祭祀的良机。

他捏紧了斧子,面色有些难看:“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哎!哎!单挑啊!”

这是场单方面的碾压。

维京人不顾自身死活,却只是生擒了李胡安,将他绑了。

腕子上的粗粝麻绳如同石磨,在干涸伤口中榨出新鲜血液。

李胡安恍若未觉,任由对方拖拽。

正暗自琢磨,忽地听到了维京人口中的“英勇”、“祭品”等词汇。

他眼中闪烁精芒,压下了投机逃跑的打算。

机会来了!

李胡安乖乖跟随,前往祭祀地点。

不一会,眼前出现一片树林,林子前方聚拢了狂热的维京人群。

他们自行分成两列,争相迎接祭品。

从两堵人墙中穿行绝对是最糟糕的体验。

承受的不只是炽热目光,还有头顶、身上爬满的好奇的手,或摸或捏,有些试图伸向屁股和大腿,甚至更紧要的地点。

李胡安的呼吸不由粗重。

好在,这段难熬的路不长,终点到了。

那是一方祭坛。

三级石阶上方,几块巨石支起一张简陋的石板,石板上端放着一柄维京战刀,刀旁摆着个石盆。

石盆的造型古朴,边缘刻画着三个古怪人像。

其中一人,长脸上的鼻子宽大挺拔,是个独眼老人。

人像上的老人没有脖子,嘴巴与胸膛连在一起,身穿战甲,手持长矛,正是奥丁。

认出一人,旁边的两位自然也不难猜。

手持战锤的是托尔;另一侧,下肢挺立着的是弗雷。

如果不是盛了一盆血,这物件或许会让人联想到博物馆。

祭坛不远处有四个栅栏。

九鸡、九羊、九狗,以及...横七竖八扔着的八人。

无一例外,全部被抹了脖子。

李胡安收回目光,舔了舔嘴唇。

血液上涌,他浑身颤抖,兴奋起来。

这就对了!

而能对抗死亡循环的,只有这些诡秘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