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
黑夜中的京城,混乱肆意蔓延。
城外已被叛贼占据,城破在即,大明社稷将倾。
武英殿内,生死别离。
满脸疲惫的大明皇帝朱由检亲自给三个幼子换上破旧的粗布麻衣,悲伤地告诫跪在脚下的太子:“汝今日为太子,明日为平人。在乱离之中,匿形迹、藏姓名,见年老者呼之以‘翁’、年少者呼之以‘伯’、‘叔’,万一得全报父母仇,无忘吾今日戒也!”
一介独尊帝王,到头竟护不得子嗣周全,甚至得托付给身边太监照看伺机从京师逃生。
何其凄凉。
殿中太监、侍从闻言,默默擦拭眼泪
唯有跪在下方的太子神情茫然,无动于衷。
他抬起头看着“父皇”,殿内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底,茫然之色逐渐消退,转而换上的是坚决。
他起身拒绝穿上伪装的用的破衣,朝只顾伤感的众人大声呵斥道:“京城尚存,帝后皆在,大明社稷犹在,吾等安能自弃!”
太子的突然发声,让众人无不惊讶。
平日儒雅崇礼从不忤逆皇爷的太子,怎在此番紧要关头甩起了性子。
“莫要甩性子,你若真有光复大明山河的志气,且随宫人离去,若你能出京城到南境,或许你能有天命,成我大明之光武!”
“不!”
太子果断拒绝了皇帝的提议。
他倔强地抬起头与“许久未见”的父皇对视,咬牙一字一顿道:“逃无可逃!”
逃?
往哪里逃!
没人比朱慈烺清楚南逃的结局。
一次?不!是整整十五次!
第一次,茫然无措的他连京城都没逃出去。
第二次,没有出京畿之地。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九次他才成功逃到南方,本以为能大展拳脚如那些话本中的主角一般大展拳脚,成为千古一帝的他却忽略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最终在权力的倾轧中成为一个傀儡,大明还是在内斗中覆灭,不愿做俘虏的他重蹈了“父皇”的覆辙。
一切重头再来。
第十次、第十一次,每一次都是艰难的,连成功逃到南方都无比困难……直到第十五次,也就是刚醒来的那一次,丰富的经历终于让他知道如何战胜对手,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能力终究有限,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划江而治罢了,旧都依旧遥不可及……
每一次的失败都让他格外痛苦,每一次的从头再来他都付出了一切努力。
乞活、从贼……傀儡、卧薪尝胆……
没用!
没有用!
失败是必然!
天下是一盘棋,棋盘就在他脑中。
那是在他灵魂深处的一个古怪棋盘,己方只剩最后一个棋子,对手的棋子却一个也不少的无解残局。
棋盘让他这个大明末年的太子十六次回到同一天,不停地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这一天开始逃。
可是,他逃不出残破的大明天下。
就像他无法解开棋盘上的残局。
他一次次尝试靠自己的智谋破解残局,等到结果是——无解!
第十六次,也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不想逃了。
逃避可耻而且没有用。
“城中兵备不全,无将无兵如何迎战,……莫要胡闹……”局势的恶化早已让皇帝气馁,与之相对的太子眼里有光:“父皇,岂不知祖宗在天有灵!说不定,会有惊喜!”
给他勇气不是妄想,而是灵魂深处的棋盘。
就在第十六次回到同一天也就是刚才,棋盘再次亮了起来,原本普通的棋盘上的线条,横线化为纬线,竖线化为经线,在一刹那,棋盘化作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
只是,在属于大明的疆土上,飘扬的却是其他势力的旗帜
——大顺!
——大清!
还有那一个个小一些的割据势力的旗帜……
一道道又一道的包围圈,将仅剩的一面大明旗帜死死围住。
一如那困在九宫格内无解的残局,将他死死困住。
但这一次和之前有一点不一样,在棋盘亮起来的同时,两个金光大字自化作大明疆域的棋盘中升起——永乐!
棋盘上的大明,不再是明末崇祯时代残破河山,而是永乐时代的全盛姿态。
一个完整的棋局第一次显现。
帅、士、相、车、炮……不像之前只有一子在九宫囚笼内挣扎。
棋盘拥有奇妙的能力,在棋子出现的同时,一道玄而又玄的灵光透入脑中,令他知晓各枚棋子的能力。
这是一盘关于大明的时空棋局,每一局都会随机选定一个帝王的时代,每一个棋子都对应着那个时代的某个人或某一群人。
每一回合可以移动一枚棋子,代价是他一年的寿命,“三十二”这就是他剩下的寿命,也是他所拥有的回合数。
倘若在三十二回合之内没有破局,届时不论他有多么接近胜利,都将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对局正式开始。
该移动哪个棋子……
帅?在触碰到棋子的一瞬间,一个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一句“不肖子孙”让他神魂一惊,手一松放开了棋子——主帅不可妄动!
士或是相?
一个个属于那个时代的名臣贤能的名号在脑海闪过,可是现在这般兵临城下的绝望之际,纵有通天智谋恐怕也无力回天。
一瞬间,种种对策在心头升起,又在下一瞬间被否定。
他不得不谨慎,下一回合还在明天。
想要再次让棋盘施展伟力,需要等到明夜,而明天便是大明彻底崩塌的末日。
他——
没有时间了!
时间,必须争取至少一天的时间……也就说他要逆天改变大明灭亡的命运。
第一步即最后一步!
在皇帝对他说出“城中兵备不全……”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也看向了棋盘中流的一个棋子——炮!
他不指望能召唤出无敌大军,只要……只要能守住明天……
撑到下一回合。
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就你了!
在确定棋子的那一刻,无数名字和人影在脑中掠过,令他头疼欲裂。
太子突然捂头痛嚎。
于此同时,一道惊雷划破黑夜,突有狂风咆哮,片刻又停歇。
种种诡异之事,令人心惊胆颤。
“烺哥儿!烺哥儿!!莫要吓为父!!!”皇帝满脸慌张无措,想要安抚儿子双手却不知该放在何处,此刻他不是人间至尊只是一个爱子心切的老父。
“快!快叫太医来!”殿内众人瞬间慌乱起来。
太子突然停下了痛嚎,然后——笑了。
“哈哈哈……”
笑得十分诡异,似妖邪附身。
“不用了!”
众人望去,只见太子竟满脸兴奋,此等似中邪般的举动令众人心中古怪,不自觉脚步悄悄往旁边移了移。
皇帝也吓了一跳,却并未远离儿子而是近前温声慰问:“可是身子不舒服,头疼?”
“不!”朱慈烺兴奋地回道:“该头疼的不是我,是城外的叛贼!”
“速到校场去!”
见太子兴奋大吼一声往殿外跑去,众人皆惊——
太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