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日记

舅舅从沙发起身，找回拖鞋穿上。

刚好苏博晨手拿存折走回客厅。

“臭小子，这生意不能做太久。”

舅舅抬起胳膊，搂住苏博晨肩膀。

“你看啊，老大学生不算，石家桩每年起码有三十万新大学生踏入校门，就算只有三万人考驾照，每个人你抽二百，一年也有六百万进账，这本来是别人的钱，干两年算了，省的遭人惦记。”

“舅，我有分寸。”

苏博晨扬了扬存折：“我取十万就够了，剩下的舅你留着。”

“仨瓜俩枣留个屁，都取走，不够了跟我说，除了孙老板，我从另外四个老板那里借大几百万没问题。”

“舅，钱好借，情难还，就取十万，别的我用不上。”

“随你，走了。”

舅舅收回胳膊，跟苏博晨一起走到家门口，换鞋出去。

防盗门外，满是生活气息。

筒子楼不像一梯两三户的单元楼，反倒像学生宿舍，更像电影《功夫》里的猪笼城寨。

一条公共走廊，单侧装着二十户人家的大门。

两米宽的走廊里，能看见灶台、木柴、煤气罐、自行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博晨家住五楼，也是顶楼，雨季会让屋里天花板变潮发霉。

下个楼梯，能看见很多干瘪的狗屎，偶尔还有湿的。

如果不是父母曾住这里，苏博晨早跟舅舅搬走了。

出了筒子楼，沿街走到百米外的十字路口，苏博晨和舅舅分头行动。

舅舅打车去别墅区找孙老板。

苏博晨过马路去银行里取钱。

站银行门口发呆四十分钟，早上九点，银行开门接客。

领号坐到柜台。

五万以上不给取，需要本人到场，换成一次四万，两次三万，成功取出。

存进自己卡里，苏博晨出了银行。

抬头瞥了眼东边明亮的太阳，随即挪开视线，眺望远方。

温暖阳光照耀下，苏博晨眼里的县城，少了几分浮夸，多了几许真实。

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苏博晨上次回来，还是六年前……六年后的2018年。

当时他怀揣两亿，浅浅试探了一下人性。

方法非常简单——借钱。

说过他是混混的人，一毛不拔。

小学初中高中同学，半毛没有。

幸亏在县城没朋友，更没发小，否则可能要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没过几天，苏博晨提了辆超跑炸街，这些人知道他发了后……

那个亲切，那个嘴脸，那个卖车卖房，那个掏心掏肺，真他妈让人恶心。

苏博晨永远不想再看一遍了。

县城的记忆，能删还是删……等等。

苏博晨猛然望向西边，想起一段让他删除的记忆。

那是位姑娘。

病逝六年了。

算算时间……她还活着。

苏博晨下意识双手攥拳，名为年少的悸动由心而生。

脑海浮现一道长发飘飘的雪白倩影。

看不清五官，只记得她笑起来很漂亮。

对了，娃娃脸，E号大灯，传说中的童颜……

她还活着，六年后会因为慢粒白血病进入急变期……

不能让她死！

苏博晨收回望向西边的视线，大踏步走到路边，挥手拦停一辆出租车，朝反方向东边离去。

一个多小时匆匆溜走。

上午十点多。

苏博晨乘坐出租车，回到银行付钱下车。

边往西走，边拿着手机跟舅舅通话。

“舅，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现在站孙老板旁边的氟化工高手，绝对是骗子，按他的数据，设备不爆炸，我把命给孙老板。”

“臭小子，开着免提呢，你要为说的话负责。”

“百分百负责，随便找个化学教授，问问碳4和碳6的分离数据，看看能不能跟那个骗子的差十倍以上，跟我的差两倍以内。”

“臭小子，两倍怎么来的？”

“舅，你到底会不会玩化工？让孙老板抽血去卖，抽干了都弄不出来符合实验室标准的化工生产车间，你当玩航空航天呢。”

“我是术业有专攻，钱你要是取完了，自己找地方吃饭，挂了。”

苏博晨连忙阻拦：“等等，舅，我这是拉孙老板一大把，算人情的。”

手机传出一阵爽朗笑声，听着财气十足。

“肯定算人情，我老孙记心里了。”

“孙老板生意兴隆。”

苏博晨挂断电话，根本不管另一头是否有个人马上要赌命。

陌生人死不死，关他屁事。

姑娘更加重要，那是遗憾。

曾经提完超跑炸街后，苏博晨翻看同学录，查找有没有遗漏。

意外找到一张折起来的粉色信纸。

打开发现，上面文字不多。

除了对方的姓名和电话外，主要内容就一个，感谢苏博晨曾在初中和高中时，胖揍过欺负对方的人。

另外还有一句“花开两朵，必有你我，朋友再多，请别忘我”。

苏博晨当时没忘，直接发短信自报家门，顺便找对方借钱。

回复很快。

【我是她妈妈，她病了，恐怕帮不到你，我替她说声抱歉】

苏博晨询问什么病，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小病，估计就这一两天了，你想来看看的话，就过来吧】

苏博晨去了，可惜没和对方说上话……

整理遗物时，看到了对方写的日记。

【上初中第一天，被人欺负了，校服上的笔迹洗不掉，真是讨厌】

【昨天欺负我的人被揍了，报应啊，不知道是谁这么好，想见呢】

【整个初中都在传，我和某人是一对，但我没见过他，他是谁呀】

【我今天终于见到他了，他叫苏博晨，高高的，帅帅的，很冷漠】

【上高中第一天，差点被调戏，还好有苏博晨路过呢，想感谢他】

【马上要高考了，我还没当面感谢苏博晨，只是每天偷看他跑步】

【大学真无聊，好想苏博晨，可惜没号码，去京城体育大学找找】

【没有找到呢，还被好多人追着要电话，真讨厌，他究竟在哪里】

【哼，臭苏博晨，我都要毕业了，也不见你通过我留的信打电话】

【我病了，好像撑不了太久，苏博晨，你能来看看我吗，求你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会主动找到你，跟你说，苏博晨，我喜欢你】

【你……要幸福哦】

苏博晨破防了。

甚至想去另一个世界看看。

舅舅怕他来真的……

找到心理医生，通过催眠和药物治疗，帮他将那段记忆打上封条。

远离县城，远离所有可能撕开那张封条的东西。

比如……

眼前的小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