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圣堂的礼拜

之后的旅程没有出什么问题，车队在晨与昏的交替中前行，数日的时光也就在这车轮滚滚中流逝。

终于，王都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渐渐清晰，并不高耸的城墙与墙后透出的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昭示着他们即将踏入这片权力与荣耀交织的土地。

显然，李奥带着的那些战利品不太适合进城，不过他也不用慢慢等人查验，可以直接找城门守将刷脸认证，然后把东西丢下来让他们慢慢查对。

贵族老爷是这样的，玩的就是这一手特权。

估计在王都要停留几天，李奥包下了大半家客店，安顿好了车夫和行囊。

埃莉诺进城之后反而变老实了，把她那件张扬的王室纹章罩袍脱掉，塞回行囊里了。

“我们先去哪里？面见我父亲还是去找安娜那个商人朋友？”她收敛了往日的活泼，说话也十分小心，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怎么害怕成这样……被人认出来也没啥吧。”

难道还有人敢直接对公主下手？

然而，埃莉诺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一般人无所谓啦，但是我妈要是知道了我可能不太好脱身。”

“她不同意你出门？”

“是的，不过她不同意用处不大就是了，我要走还是能走的，”埃莉诺此时稍微放开了一点，“我只是不想跟她吵架。”

“实在有困难可以告诉我，帮手下骑士摆平这种事是领主的责任，我多少说得上几句话，”李奥领着几人出了客店大门，“现在还不急着做事，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我心里乱得很，先去圣堂一趟。愿意和我一起来的便来吧，不来也没关系，我们还在这里会面。”

这并非是作秀，李奥确实挺喜欢那个地方的，很多时候，那里真的能让他感觉心灵宁静。

特别是杀太多人之后。

不是忏悔，亦非祈祷，只是单纯的寻求冷静。

最终，只有埃莉诺和安娜跟着他来到圣堂，其它车夫等人更愿意利用这段休息时间吃顿好的，恢复体力。

走进圣堂的外门，广场中央躺着一尊巨大的石像，闭目安眠，这是希尔兰的初代“至圣之王”。

这尊像使得整个圣堂不像是一个普通宫殿，而是一座露天棺椁，安葬着这位王。

实际上他真的安葬在那下面。

至于为什么维恩的圣堂供奉着希尔兰王的墓穴，只能说自然派各国的王冠紧紧相连，你祖宗也是我祖宗，反正都是爷，多少供一点。

在圣像左腿边，李奥看见了一群小孩子围坐到一位教士面前，这应该是在进行富家子弟的开蒙教育。

“走，我们去旁边听一听。”

李奥没做什么解释，另外两人彼此看看，也只好跟着来。

“孩子们，你们须记着——”那教士身体肥胖，声音洪亮，简直要一嗓子给人送到八百年前。

我们的历史从八百年前开始。

在那之前，远古的希尔兰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帝国，它的强盛我们从未见过，它的腐朽深深刻在大地。

在戈兰山的密林中，我们的圣人出现了，圣维妲在这里访学，悟道，收徒，讲法，这就是最早的自然派。

帝国的皇帝发下命令，要么去为帝国服务，要么放弃修炼法术，不选择这两者，帝国的军队就将屠戮戈兰山的平民。

维妲下山了，她接受了征召，来到帝国皇宫。

那皇帝以为他能看到一位美丽的少女为他施法，但他等来的是一位强壮的妇人将橡木枝刺进他的胸膛。

刺杀皇帝后，帝国陷入混乱，贵族竞相割据，但割据的各方都有充分的理由攻击自然派，于是圣者开始向南逃亡。

逃到盛夏半岛北部时，维妲的丈夫战死，他的侄子也在此战失联，这位就是后来山南王国的“骑士王”。

在半岛南部，维妲也最终病逝，为免她尸体受辱，一位弟子带着圣骸凿船自沉，他的儿子就是后来盛夏王国的“太阳王”。

维妲的儿子后来逃回希尔兰，掀起了彻底的大起义，完全摧毁旧帝国的一切，这位就是希尔兰王国的“至圣之王”。

圣王老年，疾病缠身，向众人寻求同他母亲一样的死亡，于是人们造了一艘巨大的木船，将他送往海中，他的尸骨最终飘到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几百年后，又有人找到了他，这就是我们的“开拓者之王”。

列王为记录自然派的法门，用金板刻录下当年的讲义，这就是《林中之密》，守护这一宝物的是第一圣堂。

维妲死前，在盛夏半岛留下一块绝命碑记，守护这一宝物的是第二圣堂。

圣王的尸骨在几百年里已经几乎消逝，但他的宝冠仍存，守护这一宝物的是我们第三圣堂。

“孩子们呐，圣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圣者的教诲仍存，记住啊！没有神灵来奖赏你们的功，也没有天灾来惩处你们的罪，你们的是非只属于你们。”

“去做你们该做的。”

孩子们听得并不安分，东瞧瞧西看看，没有多少人认真，他们并不知道面前人讲述的是怎样重要的历史，也不懂得他所说的四王三圣是怎样统治着小半个世界，对他们来说，这些听不太懂的话远远没有今晚吃些什么重要。

也许二十年后，他们也会站在这里，对着一群不听讲的小孩子摇头，感叹教士的热心都白费了。

李奥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这场开蒙的小课堂，然后长舒一口气。

愤怒，躁动，担忧，恐惧，悔恨……一切存在或不存在的波澜都被娓娓道来的故事抚平，即使已经听过无数次，依然让李奥感到一种震颤着的宁静，即使隔着八百年时光，高尚的灵魂仍然熠熠生辉。

李奥深知自己并非圣人，自己的情绪不可能永远稳定，但他会尽可能地尝试掌控。

他委婉拒绝了胖教士的慰问和讲道，扭头看向身后几人：

“我们走吧，去见我们的‘开拓者之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