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自古伤别离

“陛下，妖龙诡谲，臣也并未想到，孽畜竟时隔百年设下毒计……”

“欺天啦！！连朕都敢骗！！”

皇帝猛地一拍水缸，溅起一大片带着绿色粘液的水流。

匍匐在地的太监们大多几乎要哭出声，更有人胯间传来一阵骚溺。

景溪皇帝想要从缸里出来，奈何脸上一阵憋闷，只得再度钻入水中。

“陛下放心，臣已派出阁中精锐，速速将那妖龙擒来。”

“张阁老，你不妨直说。”

景溪皇帝沉下脸道：

“朕这病，可能医否？”

“……”张阁老淡淡道：

“陛下，便是那阎王点名要的人，我巡天阁亦能夺走！”

“如此甚好。”

景溪皇帝洪海恒缓缓点头，状似随意道：

“对了，福王之事……”

哪知道，这话一出口，巡天阁首辅张守正立马跪下，朗声道：

“陛下，福王仍未有下落，还请陛下降罪！！”

空荡荡的大殿中，一阵死寂。

大陈国皇帝轻声道：

“阁老，你可知道，福王乃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臣，会再加派人手！着手搜寻！”

面前的皇帝并未回话，而是用一种轻飘飘的眼神看向他：

“阁老，你执掌巡天阁，天下大小事情，无一不审，日夜操劳。”

“想来是这些年疲倦了。”

“不敢！臣愿为陛下分忧，不敢有分毫懈怠。”

“那为何，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张守正沉默。

“好了，下去吧。”景溪似乎有些累了，挥了挥手道。

“是！”

“清理一下，换一批。”

“是。”

不多时，一队小太监拎着水桶冲进殿中，将地上猩红血水清扫出去。

……

道旁，一座孤零零的坟头伫立。

墓碑是从破旧房梁上碎裂的木板。

其上以小刀镌刻几个字：

“妹柳氏如月之墓。”

“愚兄柳星阳留。”

道士看着那个满脸生脓包的男子，一字一句刻下来。

他原本以为，一个妓院的龟公是不可能识字的。

“你叫柳星阳……？”

他点点头：“是我本名。进了寻芳楼，妈妈说这名字不好，便给我换了一个。”

“她说，人们不会相信一个龟公，会叫星阳这个名字。”

道士点头：“你还要去上京吗？”

“不必了。妈妈死了，妹妹也已经安葬，我在此地也没了牵绊……”

他似乎换了一个人，与之前那弯腰谄媚的柳脓相比，腰杆挺直了，眼中光亮也暗淡了。

柳星阳从手里拿出一根簪子，交给赵无疾：

“道爷，这是小妹最喜欢的首饰，如今送与你……”

“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平安祥和的地方，把它埋了。”

赵无疾收下簪子。

看着他背上行李，朝着远处走去。

过了半日。

邵薇一行人也要走了。

这位冷若冰山的邵旗官，如今只余一臂。

那只断掉的一臂，跟随丈夫遗体一道以法术封印，以求回到上京，能续上断肢。

楚子雄则是老老实实被小枕头抱在怀里。

马车之上，原本风风光光的三位巡天阁大人，无一完好。

临走之时，邵薇叫住了杨有粟。

“杨小妹，你那本黄皮书上虽然记载有我符箓一脉的内容。”

“但终究只是只言片语。”

说着，她伸手在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到了少女手中：

“此乃我龙虎山道术总览，记载了一些基础的吐纳打坐之法，还有些其他法门……不是什么秘密，你收下吧。”

“邵薇姐，你把这个给我，会不会……”

邵薇冷冷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虽是龙虎山弟子，可在这之前，还是大陈国臣子。”

“你若能学会法术，救助我大陈国子民……一本册子而已，没人会在意。”

“道长，云霄道长！！还收下我的笔……”

婴儿之身的楚子雄嚷嚷着，可道士却只是笑笑：

“你自己的宝贝，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给她画符的笔……我有门路。”

虽不知道士所说的门路是什么，但他们急着回京，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

只能与二人，就此作别。

“道长，杨小妹，后会有期……”

于一片泥泞之中，邵薇单臂上马，身后坐着小枕头和楚子雄。

马尾飘摇，渐渐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虽然一行人老弱病残兼备，但赵无疾却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别看邵薇缺了一臂，但也绝非那些山贼匪寇可以欺负的……

“唐玉。”

听到道士喊它，小螳螂立马朝他跑了过来。

其身上的胡欢欢已经彻底成了妖物初开灵智的样子。

小小狐狸没有比唐玉小胳膊大多少。眼中扑闪着灵活的光。

“道长，有何吩咐？”对于这位道士，唐玉如今毕恭毕敬。

“胡欢欢……让我看看。”

小狐狸听懂了他的话，一下子跳进他的怀里，亲昵贴了贴，脸上露出羞怯欢喜的神色。

“帮我个忙。把你的毛给我薅几根……”

小狐狸一愣，挣扎惊叫就要逃开。

可却被道士按在手里。

唐玉带着眼含愤愤、尾巴上秃了一块的小狐狸离去了。

这里人气太重，并不适合他们两个妖物生活。

至于道士二人，并没有那么快就离开。

此时的裴家堡，俨然一副受了洪灾的样子。

死的死，逃的逃。

再加上原本裴家的主家，被裴临江一人祸害得没几个苗苗。

堡里的人数，不足原本三分之一。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道士和杨有粟二人留了下来，替他们处理那些死难者的尸体。

至于他们今后……

没了主心骨，毁了农田，少了丁壮……

要怎么活下去？

赵无疾不知道，也只能看他们各自的天命……

过了半月。

道士二人重新坐上驴车，缓缓朝前行着。

驴子似乎比以前更为聪慧了，如果不是它不会说话，赵无疾都怀疑它是不是已经成了妖。

这次，堡里牲畜几乎无一幸免，可它偏偏在洪灾之前，咬断了缰绳，寻了一处高地……

重新踏上旅途，道士有些心不在焉。

在他身旁的杨有粟却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道爷，你是否在想，这一路妖魔遍地。”

“大陈国的百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杨有粟绷着小脸，用一种平淡缓和的语气道：

“其实，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

“往日丰年，我们才能过上每顿饭都能吃半饱的日子。”

“即便不是那些妖怪，我们这些小民，也会被冻死，被饿死，被观音土撑死，被强盗砍死……”

“道爷，你能帮我们这些穷人杀妖，还不图回报，已经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了……不必心痛，更不必自责。”

道士沉默着，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杨有粟的脑袋：

“乱说什么呢，我实在想，莫非我们是灾星不成，走到哪，哪就出事儿。”

“让我想起了我家那边的一个，小学生的故事……我讲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