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曼云第一次来到沪上时,望着路上来往的电车有些露怯,悄悄地拉了拉吴宣铭的衣袖。
“师兄,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讨生活呀?”邝曼云压低着声音问吴宣铭。
吴宣铭见她有些局促,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地拉了她的手,宽慰道:“这里总归是个好地方,待会等我们见了戏院老板,商量了价钱,我们就在这里定下来了。”
这些年,邝曼云一直跟着吴宣铭走南闯北。
吴宣铭在各个地方的戏班唱戏,他唇红齿白,嗓音独特,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名气。
这次吴宣铭要去的戏院在沪上颇有名气,京剧各大派系的大家都曾在这里唱过戏,而富豪名绅之流更是这个戏院的常客。
邝曼云其实不会唱戏,她从小被吴家收养,跟吴宣铭一块儿长大,后来吴家父母双双逝去,吴宣铭就带着她碾转各个戏班,唱戏养她,后来她就随着戏班里的人喊他师兄。
等到了戏院,吴宣铭让她在戏院的长廊上等着,他进去和戏院老板商量价钱。邝曼云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师兄出来,于是无聊地盯着贴在墙上的花花绿绿的海报。
这里和戏台隔得近,有人在排戏。邝曼云依稀可以听到吊嗓子的声音,咿咿呀呀,曲调百转,邝曼云深叹其功力。不一会儿,门忽然“吱呀”一声地开了。
是吴宣铭走了出来,脸色为难,后面跟着戏院老板,只见老板嘴里还念叨着:“我只能给你这个数,这是可是沪上,藏龙卧虎的地方,你那点名气算不了什么。”
邝曼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没谈成,那戏院老板眼尖,看到门外等着的邝曼云,眼珠一转,又说:“要不这样,价钱不变,但是我给你这妹子安排一份戏院的活计儿怎么样?”
听到可以给她安排一份活,邝曼云下意识地望向吴宣铭,可是他却只皱着眉,对那老板说:“我回去考虑考虑。”
可是吴宣铭接连几天去了几个戏班,开得价钱却是一个比一个低,邝曼云知道吴宣铭的抱负,于是说:“师兄,要不还是去那家戏院吧,我就在那家戏院做事,你也放心。”
吴宣铭本不愿,可邝曼云聪慧,终是让他点了头。
邝曼云的活计儿就是在戏院里卖香烟,脖子上挂一个卖烟箱,等晚上开戏的时候,她就穿梭在看台之间。
只是灯光昏暗,邝曼云每次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可还是出了事儿。
有一次,戏还没开始,坐在后边入口处的人要买烟,邝曼云就赶紧跑过去,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呀!”邝曼云惊呼了一声,整个人朝前面扑去,她紧闭着眼睛还以为会摔倒地上,可是预料的疼痛并没有来,肩膀被人用双手用力地扣住,额头却撞上了一个柔软湿润的事物。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是开戏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角落,邝曼云睁开眼睛,望见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喉结。
邝曼云吓了一大跳,急急跳开,她又不由自主地抬头去望,正对上一只戏谑的桃花眼,是真正的好模样,可是眼神却是有些轻佻。
意识到刚刚自己是撞上他哪里,邝曼云全身都烧了起来。她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结巴:“先……先生,对不起。”
“原来是个小结巴。”顾恩选懒洋洋地看着她,只见她长得明眸皓齿,也算是他得了便宜,他就不打算计较。
邝曼云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掌紧紧握住卖烟箱,她感觉那人的目光在她头顶绕了几圈,好半响,他才转开视线。
察觉到面前的人已经离开,邝曼云这才抬起头,见他径直上了楼上雅座,邝曼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蹲下身来捡散落的香烟。
顾恩选今天心情不好,是独自一人带着随从出来看戏,要是往常肯定是前呼后拥的。
楼上的位置可以将整个大堂尽收眼底,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戏台,发现台上是生面孔,不过唱得还行。
忽然,左前角落里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人个子娇小,小心地穿梭在过道之间,慢吞吞地像是看不见在摸索一般,可不正是刚刚撞上他的那个小结巴吗?
顾恩选饶有兴致地看着邝曼云,朝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指了指她,吩咐道:“把那个人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