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教书先生讲些歪理

太岳界北方，万法仙宗统管之地，望北城。

作为连接极北之地和中州平原的城池，望北城如一堵巍峨城墙刚好落在两片区域的分界线上。

朱彦步行入城，这座城不似回春谷那般灵气弥漫，修士洞天。

处处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卖糖葫芦的小贩边走边吆喝，街边的商贩揭开蒸笼露出一个个香气四溢油光透亮的包子。

父母带着一儿一女从朱彦身旁走过，儿子拉着娘的手撒娇要吃包子，女儿一边抱住爹的腿一边指向卖糖葫芦的小贩。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对于修士来说，则是红尘炼心之地。

朱彦又走几步，前方街边，一名浑身破烂，又脏又臭的乞丐跪在路边，双手捧着缺口碗举过头顶。

乞丐身上汗臭味和尿骚味混合在一块，似乎与这片繁华人间格格不入，就像是画卷上的一角沾上了一丝污垢。

过往行人捂住口鼻绕道而行，只有一位白衣中年人走近，在乞丐碗里投入许多灵石。

乞丐对那白衣中年人连连磕头，额头磕出血痕都未停歇。

朱彦心中长叹。

施舍这么多灵石，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

等白衣中年人走后，一群孩童跑来围在乞丐身边。

乞丐下意识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有过经历，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孩童们对他拳打脚踢，有人挖出鼻屎粘在他背上，有人对着乞丐解开裤裆。

把缺口碗里的灵石揣在兜里，临走前不忘朝那乞丐吐一嘴口水。

乞丐又捧着碗高举头顶，口中乞求行人施舍钱财，似乎无事发生。

朱彦摇摇头。

这乞丐已经麻木，没得救了。

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私塾，里面传来孩童整齐的朗读课文之声。

朱彦随意一瞥，里面那教书先生身穿白衣，正是先前那施舍乞丐的中年人。

突然朗诵声停下，课堂大门被人拉开，居然是欺负乞丐的几名孩童。

他们回到课堂乖乖坐下，又变回了先生眼中的好孩子。

朱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太过讥讽。

这位教书先生上一刻还在施舍乞丐。

下一刻，他教导的这些孩子们就跑去欺负那乞丐，还抢走了他施舍的灵石。

朱彦正想离开，却听那教书先生说。

“要想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你们就要懂得一个道理。”

“弱肉强食！”

“弱者是不配活下去的！”

“你们只有去修炼，拳头硬起来，才能生活幸福。”

“不成修士，凡人在这世上还不如一条狗！至少狗可以吃屎，人吃不了。”

教书先生顿了一下，又继续教道：“我希望你们去抢，去夺，抢别人的食物，灵石，甚至是他们的娘子女儿！”

“总之记住，凡事先想想自己能得到什么东西。”

底下孩子们齐声答道：“明白了先生！”

朱彦双眉紧皱，怒目圆睁，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他翻墙而入，指着教书先生怒声呵斥：“你在教些什么东西！”

师生们纷纷注视着这名不速之客。

“你身为教书先生讲这些歪理？”

“你还配当先生吗！”

教书先生向朱彦拱手：“现在还在上课，若有事请等下课再来。”

朱彦冷笑道：“你这样的先生，上课是在害他们！”说完甩手出去。

里面又传来整齐读书声，只是这一次听在朱彦的耳里，只觉得肮脏。

一盏茶后，教书先生这才走出来，他先是向朱彦再行一礼，口中却说。

“你不该擅自闯进来。”

瞬息之间，一道灵力自对面砸来！

朱彦抬手也是一道灵力打出，双股灵力相互碰撞后炸开，二人纷纷后退一步。

“你竟然也是筑基境修士！”

朱彦没想到这样一位教书先生居然深藏不露，是一位筑基境修士。

为何要窝在这小小的私塾里，做一位教书先生？

还教导那些孩子们歪理！

“道友，这里是望北城，万法仙宗的属地。”

“我如果不这样教那些孩子，他们将来也会像那个乞丐一样。”

教书先生收敛灵力，对朱彦又说：“那乞丐是我刚来此地教的第一批学子。”

“刚开始我如你想的那般，教导他们为人友善，可结果呢？”

教书先生轻蔑一笑：“不是当了修士家族的奴仆就是去青楼堕落风尘！”

“最后都死了。”

“只有他一人活着。”

朱彦安静聆听，对方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此地有大户人家，胡家。”

“家主为善好施，在大灾之年，万法仙宗不管难民，是胡家家主开仓放粮，搭建粥篷。”

“而我原本是胡家府上的供奉。”

教书先生回忆起过往种种，脸上不自觉露出幸福的微笑。

可一息后，他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已经通红。

“胡家在望北城无人不知，此地百姓以成为胡府下人为荣，只因胡家从不打骂苛责下人。”

“望北城城主，万法仙宗的外门弟子，得知此事后宣判胡家有罪！”

“你知道罪名是什么吗？”

朱彦摇摇头。

教书先生高举拳头怒喊道：“是收买人心！”

“万法仙宗居然以收买人心给胡家定罪！”

“他们不管凡人百姓，有人去管了，他们却给定罪！”

“这是什么世道！”

说到此处，教书先生转头眺望远处：“那一夜，胡家满门抄斩，胡家人，下人，就连猫狗都没能躲过毒手，全被当场斩杀。”

“据说，小姐倒是逃了出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讲完这一切，教书先生渐渐平复，他对着朱彦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

“这下你知道我为何要教他们这些歪理吧。”

“我也知道是错误的，可是我不这样说，他们会死。”

“就算是歪理，至少能保证他们能活着。”

教书先生走了，朱彦还站在原地。

望北城虽然繁华，可繁华之下却是一堆尸骨。

以蚕食人命堆出来的繁华，值得吗？

朱彦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望北城多看一眼，他就想吐。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朱家村。

朱家村虽然比不上这里繁荣，至少那里是正常的。

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朱彦忽然一笑。

一边是万法仙宗，一边是斩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