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陈留后,邹柳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命令三军攻城。由于他是抛弃淄重而来,自然不可能带着庞大的攻城器械,因此只能选择最原始最残酷的攻城打法。
蚁附!
殷军扛着云梯,举着盾牌,冒着临淄军的箭雨前赴后继扑向城墙。
为鼓舞三军士气,邹柳站在第一线拄剑而立,亲自指挥兵马攻城。
随着时间过去,攻城战进入最残酷的环节。
即殷军借用云梯攀爬,惨遭来自头顶的滚木圆石重重砸下。
另外,殷蛟还发现临淄军使用一种大型的‘叉子’,十几名士兵一起用那种叉子将搭在城头的云梯给硬生生顶翻。
这时,爬在云梯上的殷军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随着云梯一起从高处落下,最后狠狠砸在地上,五脏六腑俱裂。
嘈杂的喊声震的殷蛟耳膜刺痛,来来回回接替守城的士兵络绎不绝。
而他的身旁,临淄王面色平静,有条不紊的指挥兵马守城。
在这种情况下,殷蛟一面观察战场,一面仔细学习临淄王的御敌智慧,不断的汲取经验。
这个时候,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认真看认真学。
这场攻城战打得要比殷蛟想象的更加持久,整整打了三个时辰都没有停下的迹象。
这期间,殷蛟能很明显的察觉到临淄王体力在快速下降,已经开始拄剑而立,借力站稳。
同时,局势也变得更加激烈,有的时候,箭矢甚至能射进主楼所在。
由于殷蛟在主楼,因此并不知道城头的惨状,只能依靠不断填补过去的临淄军士卒猜测伤亡数量。
尽管伤亡越来越多,但有一点殷蛟很笃定。
那就是作为攻城的殷军,伤亡必然要比临淄军更重!
他猜测的一点没错。
邹柳这边已经接到消息,三个时辰的攻城战,己方已有五千士卒阵亡,其余伤兵更是不可计数。
为什么兵家不愿意打攻城战,还不是因为对攻城的一方太不友好。
守城的一方依靠坚固的城墙,能以少量兵马挡住大量敌军。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又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不到万不得已,兵家真不愿意拿人头去攻下城池。
因为一点都不赚!
可邹柳没得选,哪怕知道攻城是最次的选择,但他还是得这么做。
他几乎是咬牙下令,继续强攻!
他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怎么可能因为兵马损耗就选择罢手。
不打下陈留,不断临淄军后勤粮草,他和灌勃都得死。
他,没有退路可言!
随着夜幕降临,城头举起火把,城下攻城的一方也同样举起火把继续强攻。
双方没有一刻停歇,全都在前赴后继的奔向一线厮杀。
虽然明知道夜晚攻城不妥,但邹柳却也硬着头皮上。他担心,多拖延一日拿下陈留,变数就会增多。
万一,临淄军主力已经离开陈留,那他此时不早点打下陈留,一旦等消息传出去,临淄军兵马回援,恐怕会功败垂成!
所以,必须不间断的强攻。
另一边,殷蛟已经大半日没有进食,但他不仅感觉不到饿,反而越发兴奋起来,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有力。
那种感觉,就好像心脏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一般刺激。
“别怕,城内有数万大军,邹柳此番必败。”临淄王快速灌一口水,抽空对儿子安慰一句。
殷蛟点头,坚定的立在临淄王身侧。
咻!
一支燃烧着箭头的箭矢突兀的射进来,插在不远处的地上。
殷蛟早已见怪不怪,他两步上前,拔出箭矢,而后狠狠将其折断,砸在地上。
从黑夜又至白日。
战场硝烟依旧未散,整整打了十几个时辰,这场惨烈的攻城战终于开始降温。
原因是,攻城方的殷军开始后继乏力了。
邹柳抬头,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城头。
打到现在,他哪里还不明白,陈留里面的临淄军绝对是主力!
如若陈留兵力不多,那在自己十几个时辰的强攻之下,不至于连城头都站不上去。
可现在,厮杀数个时辰,他麾下的士卒甚至都无法在城头站稳。
天色虽然渐渐明亮起来,但却没有一丝光线。厚厚的云层遮天蔽日,沉闷的空气仿佛黏糊糊的米糊一般烙印在他心头,令他呼吸困难,气短难言。
邹柳低头看着战场上四处遍布的尸体,耳边全都是不绝于耳的哀凄之声。
“太尉,所有兵马都已出动,我军已后继无力了。”一名亲兵单膝跪下,声音中不乏绝望。
作为太尉的亲兵,他知道太尉的真正打算。
现在打不下陈留,己方又损失惨重。
接下来,他们只怕凶多吉少。
闻言,邹柳缓缓阖目,长长叹息。
胜负,已分。
不仅仅是此地的胜负,成皋关的归属,乃至于洛阳的归属,此时此刻,都已决定。
再之后,临淄军将会西扣函谷关。
到那时……
一念至此,邹柳一口鲜血涌上胸膛,进而冲进喉咙。
“哇!”
噗的一声,邹柳吐出一大口血,而后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倒下。
“太尉!”
“太尉!”
“君侯!”
接二连三在耳边响起的呼唤声也无法阻止他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随着邹柳晕厥,殷军开始撤兵。
城头,顶着黑眼圈的殷蛟十分兴奋。
“父王,他们撤军了!”
临淄王非常沉稳的点点头。
殷蛟道:“此时我军若出城追杀,必能一举将他们彻底歼灭在此。”
这是明摆着的机会。
殷军攻城死伤惨重,士气跌落到最低点,此时出兵追杀,必定能痛打落水狗,大获全胜。
临淄王拍拍儿子肩膀,教育道:“记住,哪怕胜利在望也不可不警惕。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殷军是故意败退,引诱我军主动出城追击呢?”
殷蛟一顿,“这应该不会吧,这里攻城的殷军有三万,而陇城那边的殷军有六七万,成皋关内所有的殷军兵力已经尽出。就算他们是故意引诱我军出城,可也不是我军的对手啊。”
临淄王一笑,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为父要教你的,就是小心无大错。”
殷蛟想了想,觉得没问题,“父王说得对,孩儿方才见敌军主动撤兵,有些心急了。”
“你能明白就好。”临淄王道:“你一定要记住,战争的局势反转,往往在一瞬间。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镇定冷静,绝对不可以意气用事。哪怕敌军已至穷途末路,可只要没有取得胜利,那就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又被教育了,殷蛟心里苦笑不已。自己还是有些着急,还得再冷静一些。
“父王,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然是彻底歼灭这支殷军。”临淄王说完,又忽然问道:“你不妨猜猜看,驺因杞与义棣此时在何处?”
闻言,殷蛟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