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需知,我军眼下之所以能安稳陈兵于此,就在于后顾无忧。一旦偏师自河内渡河进入洛阳,鏖战不力,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一者,放弃不顾,如此一来平白耗损兵马。
二者,调集主力渡河,同样从河内渡河杀入洛阳。可这样一来,能否成功尚且不说,单单是邹柳到时派遣兵马攻占大河南岸各个渡口,便能使得我军后援粮草断绝。
甚至,邹柳还可以派兵在白马津一带渡河进入河内,彻底将我军困死在河内。”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不能保证粮草供应通顺,任何军事都是弄险。
“国尉所言,末将并无异议。”晏臣凫接着又不理解的问,“既然从河内出兵攻打洛阳不可行,那又为何可以袭击河内呢?”
驺因杞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的确没打算从河内打进洛阳,但是邹柳可不敢跟我们赌。只要我军袭击河内,他必然会在孟津等地增兵,防备我军。如此,可牵制他一部分兵马。”
闻言,晏臣凫了然。
“末将明白。”
待晏臣凫坐下后,一名偏将拱手,“末将愚笨,还请大王、国尉定夺。”
紧随着,其他几名偏将纷纷附和。
见状,殷蛟微微默然。看起来,不是所有人都像驺因杞那样有想法。
便是义棣,这次也没有如何建言献策。
临淄王微微一笑,“诸位稍安勿躁,寡人与国尉早有定计。”
闻言,众人顿时期待起来。
便是殷蛟也有些好奇的竖起耳朵,想听听临淄王有什么办法能够攻破成皋。
“两日前,代王已传书寡人,他将率兵南下。”临淄王缓缓说道。
声音落下,众人顿时神情激奋。
“大王,代王真打算举兵?”晏臣凫问。
临淄王颔首,确定道:“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南下,同我军共伐昏君。据此,我军不需妄动,只要等代军南下,邹柳必然坐不住。到时候,他会主动出关同我们交战。”
众将闻之,没有丝毫质疑。
如果代王真的率军南下,那么朝廷到时候要面对的压力可就不是只有临淄国,还得再加上一个北地强藩代国!
临淄国因受限于战线拉长,远离齐地之故,导致他们不得不在保证粮道的安全下才能有所动作。可代军不同,它们可以直接一路南下,兵锋直逼大河,且无太多后顾之忧。
毕竟,代国居北,就算一路南下打到大河,后勤辎重也不会距离他们太远,若是粮道出现被截断的危险,他们也能快速救援。可能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并州多山地,运粮有些困难。
这时,晏臣凫又问:“大王,未知代军何时可以南下?”
临淄王一笑,安抚道:“事以密成,此事尔等不可节外生枝。”
闻言,众将了然,当即抱拳表示自己一定会保密。
毕竟是行军打仗,小心谨慎一点也属应当,并不奇怪。
然而,殷蛟却是蹙眉,一副苦思之态,毫无半点高兴之情。
临淄王随后又命各将管住嘴巴,不得出去乱说,而后将一众人打发下去各司其事。
待这些人接二连三离开后,临淄王目光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殷蛟。
“我看你好像有其他想法?”
闻言,殷蛟看看殿内,发现仅仅只有他和临淄王,因此也没顾及,当即道:“父王,这个代王,恐怕不能轻信。”
“哦?”临淄王眉目一动,问道:“为何?”
殷蛟直接道:“他此前不出兵,现在看见我们打败符亚戊,发现朝廷有机可乘,遂响应父王起兵南下,其人必然心怀贰意。
或是欲等我军与邹柳杀个两败俱伤,他站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或是假意率兵南下,若我军能杀入洛阳,他就举兵相助。一旦我军战败,他就立即退回代国。”
“哈哈哈哈。”临淄王忽然大笑不止。
殷蛟见此,一头雾水,压根不明白他笑个啥。
待临淄王笑毕,随口一句话,却给殷蛟听傻在原地。
“你思虑过多了,实际上,代军根本没有南下,代王也并未传书给我。”
啊?
那你刚刚说的跟真的一样。
“父王什么意思?”殷蛟硬着头皮问。
这个时候,可不兴开玩笑啊。
“我不是告知你了么。”临淄王一脸认真的说,“代王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刚刚我告诉众将的消息,其实都是假话。”
我靠老登,你这个时候开玩笑不妥吧。
几十万人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追随你造反,你能这么搞的吗?
是不是太放松了?
“孩儿,不明白。”
临淄王见儿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知这小子有点失去方寸,当即教训道:“每逢大事,当有静气。虽不要你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你也不能轻易表露情感,以免为下者所窥伺。”
泥马勒个......
殷蛟气得不行,有没有搞错,我们现在可是在造反,一旦失败会被砍头的好不好。
能不能严肃?
能不能严谨?
能不能认真!
“父王,孩儿不明白这个时候欺骗众将有何益处?”殷蛟问完,接着又问道:“倘若邹柳一直不出兵,代军南下消息也一直渺无音信。到那时,父王要如何向众将交代?”
闻言,临淄王朝着儿子招招手,示意殷蛟坐过来。待殷蛟走到近前跪坐,临淄王道:“蛟儿,为父今日要教你一个道理,你要记好了。”
闻言,殷蛟脸色一顿,心里泛起嘀咕。
难不成,临淄王还有什么后手?
“请父王赐教。”
临淄王凑近,压低声音。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身为三军之主,无论你要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可以采纳臣子的建言,但是决定一定要你自己去做。而不管你做任何决定,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绝不可叫任何人知晓。
尤其是兵事!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更不可将命运轻易托之于口,公之于众!”
闻言,殷蛟思忖片刻,看向临淄王。
“父王的意思是,代军南下只是为真正的谋算打掩护?”
临淄王嘴角上翘,伸手摸摸儿子脑袋。
这小子,果然敏锐。
“这是自然,如若我没有其他谋划,仅仅欺骗众将又有什么用?我之所以说假话,不过是在为谋算未成功之前,更好的稳住军心罢了。”
殷蛟恍然,旋即有些尴尬。
没错,这个时候说假话不仅没用,反而是画蛇添足。
首先,临淄军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需要‘望梅止渴’这种假话诓骗士兵。
其次,代王不受控制,就算要说假话,临淄王也不会说这种毫无把握的假话。因为一旦代军到时没有南下,邹柳也没有主动出兵进攻,那谎言可是会不攻自破的。而且到那个时候,众将心里必然会因此而心生疑窦。
这个疑窦就是,到底是大王被代王骗了,还是我们被大王骗了?
若是前者,那就是大王太天真,代王太无耻。若是后者,那就是大王愚蠢。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自家大王的不聪明表现都会让众将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临淄王借口代王南下助战,进而逼迫邹柳主动出兵,不打乌龟战,这可不是张口就来的假话。
一旦最后邹柳还是学乌龟缩在成皋不动,那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很显然,这种打脸这么快,这么低级的谎言,正常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说这种屁话。
想到这里,殷蛟不禁又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竟然需要拿代王率军南下这种谎言来稳住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