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出生的时候还没解放,他是我爷最小的一个孩子,我爷的第一个孩子是我姑,我姑比我爸大了20岁,我奶生我爸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在那个时候我爷是养不活我爸的,在农村什么也没有,别提奶粉了,能吃饱饭就不错。我爷安葬了我奶,就打算把这个小儿子送人,当时我姑已经出嫁了,嫁到隔壁村姓吴的人家,我奶没了,我姑定期回我爷家照看家里,结果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发现老弟弟不在家,问我爷,我也说肯定养不活,就送到村里别人家了,那时候我大爷还在上中学,我姑一听不乐意了,她去那户人家把我爸接了回来,然后带到夫家抚养,所以说,我爸是我姑养大的。我爸一直在我姑家长到十二岁,到十二岁就该上中学了,那时候村里是没有中学的,村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只能去柳河县城,县城里没有高中,只有两所中专,一个是师专,毕业之后在小学当老师,一个是农校,毕业之后在村里当技术员,我爸有个发小叫高占一,他俩是老吴家那个村里学习最好的,是全村的希望,小学毕业以后,我爸考上了农校,高占一考上了师专,上学期间,我大爷经常去给我爸送粮食,我爸很少回家,这时候我爸的心里是矛盾的,他不知道回哪个家,是回老吴家还是回老林家,这是个问题。
我姑的大儿子,不比我爸小几岁,从小一起长大的两舅甥,关系非常好,老吴家人对我爸也很好,所以从心里,我爸认为老吴家就是他的家,可是村里的人还是传统思想,老林家小儿子咋地也得回老林家,所以长大以后,我爸时不时的也回我爷家住一阵子,但是我爸跟我爷不亲。父子关系不亲但也没啥矛盾,我爸跟我大爷关系还是很好的,毕竟兄弟之间,虽然我大爷比我爸大很多。
那时候农村生活远没有现在那样花样百出,除了下地干活,基本上没啥了,吃也少,种类就更少了,尤其是东北的冬天,上顿白菜土豆,下顿白菜土豆,这还是生活条件好的人家,有些人家白菜土豆都吃不上。我爸吃了十几年白菜土豆之后,下定决心再也不吃白菜土豆了。他想找个机会,无论什么样的机会,能离开农村就行。
1962年,我爸农校毕业,刚毕业的时候正好赶上部队来县里征兵,我爸谁也没告诉,自己去报了名,当兵跟着部队走了。那时候政审非常严格,我爸贫农出身,我爷又是农会主席,所以他很容易就当兵了。
林锦棠,16岁,家庭出身贫农,柳河县农校毕业。部队安排他们这些新兵去县里洗了个澡,拉上卡车就走了。当了兵,穿上了军装,每个人把自己传来的衣裳打个包,写张纸条,由县里统一送回家。等把衣服送回家,县里也给我爷送来了大红花。我爷才知道我爸去当兵了,等到我姑回家的时候,我爸都当兵一个礼拜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林锦棠从吉林柳河县车长,登上了去齐齐哈尔的闷罐车,等到了闷罐车上,林锦棠才发现车里还有他的一个农校同学,李凤亭,李凤亭跟林锦棠同届不同班,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李凤亭家是柳河县城的,算是半个城里人,李凤亭人长得文质彬彬,戴一副黑框眼镜,比较瘦,说话也更有文化些。林锦棠认出了李凤亭,两个人打个招呼,聊了起来,林锦棠问李凤亭为啥要来当兵,李凤亭说:咱们这样农校毕业的,最多下乡当个技术员,我不爱下乡,想来想去,当兵吧。林锦棠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这样的理由虽然朴素,但显得太不热爱家乡了,所以当李凤亭问林锦棠为什么当兵的时候,林锦棠说:我爸不是救过一个当兵的嘛,我从小就想当兵。
确实,我爷以前救过一个当兵的,抗日战争时期,游击队在我家那边打鬼子,有一次过年的时候,游击队在村里过年,鬼子得了信儿,来了一堆鬼子围剿游击队,游击队的队长藏到了我爷家的菜窖里,躲过一劫,再后来那个队长成为了全国有名的抗日烈士,我爷也因为救过这个人物,当上了农会主席。
等到了齐齐哈尔,我爸和李叔都在新兵连,几个月之后,他俩由于是农校学历,被安排去了部队卫生队,当时药品不充足,治疗一些疾病还需要中草药,我爸和李叔都是农校毕业的,认识植物,所以去了卫生队,跟着队长宋大坤上山采草药。宋大坤是卫生队的队长,黑龙江人,刚到卫生队的时候写字不好看,被别人把宋大坤看成了送大棍,由此也有了个外号“宋大棍”。宋大棍的卫生队里后来又来了一个医士,就是我周叔。他们都是战友。
我爸到了卫生队往家里写了几封信,分着写的,写给我爷的,还有写给我姑的,自从十六岁去当兵,林锦棠再也没回过大通沟。大通沟就是我爷家,柳河县大通沟村。
林锦棠在卫生队呆了一年,一年以后,林锦棠被安排去了黑龙江卫生学校学习了三个月,之后,他就正式在卫生队里当起了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