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中二病是这样的（二）

屋檐外大雨如幕，雨丝间弥漫着氤氲的烟雾。

源稚生的判断没有错误，牙人的笔记本里有多个人的字迹，竖排繁体，语序混乱。如果让卡塞尔学院的语言学教授来重新归纳，还有点概率整理出完整的一句龙文。不过意义也不大，现存几乎所有龙文都是从龙族遗迹里发掘的，这种人为记载的龙文，多半是已发现的一种。

而且就算牙人将自己的言灵·眠记载在书里，对楚子涵也毫无意义，因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单纯的模仿发音和拆解语法是没有意义的。释放言灵真正需要的，是共鸣的心——只要掌控力足够高，用山东话放君焰也不是不可能。

但源稚生估计没想到，楚子涵自带一个千年前的老古董——与龙侍息戒处于同一时代的幽畜。

小骷髅时隔千年，在现代社会体验到了牛马的加班加点。

书页中偶尔滑落干枯的花瓣，不止一片，这些姿态极美的花瓣，就这样时不时地，从那本娓娓诉说着恶人一生的书卷里，翩然落下。

在十万狗爬似的草稿里，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挑出了一句完整的龙文。并由此，产生了灵视。

楚子涵还坐在她的卧室里，窗帘开着，屋外下着小雨。

时间开始倒转，周围的线条剥离后重组，楚子涵感觉自己站在了雨中，搁浅的记忆涨了潮……

这是牙人最惨痛的一段记忆——所有人都在说他是凶手。

手中的黑伞掉到了地上，楚子涵感觉自己的眼睛痛到快要睁不开——这是少年牙人的经历，楚子涵看到的是他的记忆，体验的自然是他的悲伤。

楚子涵看见牙人在争论着什么，最后绝望的丢下雨伞。

他看着眼前的所有人，眼睛痛到快要睁不开。像极了一只红眼睛的狼狈大兔子，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雨水从脸上不停地冲下来。

然后逃避似的转身就跑，楚子涵也跟着一起跑，跑过梧桐巷，跑过芙蓉路，跑过夏日街——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可能是真的。少年的脚不知道绊倒了什么，整个人猛地摔了出去，肮脏的泥水溅了一身。

他趴在地上，终于哭出了声。

他不停地捶着地号啕大哭，像个疯子。

楚子涵几乎本能地想去安慰这个绝望的少年，但手掌却从中穿过，她差点因此摔倒，最后以佝偻的姿势停在那里。

有一双被污水沾得油滋滋的皮鞋停在面前，然后它的主人慢慢蹲下身。

这一瞬间，楚子涵的视野与牙人几乎重叠。

牙人抬起滂沱的泪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男人的脸，然后一点一点地调准焦距，一帧一帧地变清晰。

——是楚天骄。

没有少年愿意被人看到在哭，所以他又低下了头。

“你想把头埋下去，然后明年春天这里长出很多很多个一模一样的头吗？“

玩世不恭的声线，楚子涵曾以为再没有机会听到了。

楚天骄似乎是认真的，甚至他还微微侧了一下脸，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然后不寒而栗地说：“那太可怕了！少年仔你快起来，不要种你的脑袋了！”

少年仔明显不想理这个傻大个，但还是站了起来，因为这叼毛实在太嘲讽了。

场景再次变化，像是灯光重新亮起。

“很可惜，我没有站着直到最后。”少年突然说，“这是报答，这个男人拉过我一次，在我第一次堕落的时候。你也拉过我一次，在我死的时候。”

楚子涵看着风雨中的父亲，轻轻地走过去拥抱，不能太用劲，会穿过去的……

“走……别来找我。”

楚子涵感觉后背上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那是极为真实的一推，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我很叛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回答在光中飘散……意识回到现实，楚子涵发现已经雨停天明。

原来在那里啊。她想。

…………

路明非觉得自己长得既不像挑担的沙僧也不像驼人的白龙马，但不知为何老是做体力活。

“我们这算不算犯法啊？”路明非很费力地把自行车尾座上的蝴蝶结给拆了，然后把碟片箱子往怀里一抱。

“怕什么？在这里摆摊的人都没有营业执照。”

夏弥摆摊的时候很专业。黑色的帆布哗一下抖开，把盗版谍哗的倒上去，然后再很有技术的排列一下——把最新最好看的大片和封面暴露的限制级电影都放到最上面。她说这样可以节约顾客的时间。

“啊，不是，你进的都是些什么货啊？”路明非捂着脸，不过五指是张开的。

“所以才需要你啊，我来卖这些东西一定会被调戏的。放心，卖出来的钱去掉我进货的成本，我俩五五分成！”夏弥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铜锣湾是她来罩”的大义凛然感，让蹲在地上并不渺小的路明非觉得她是那么的高大，一点都不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路明非从不知道卖盗版谍那么赚钱，两人一个中午就卖掉了大半箱的碟片——多数时候是路明非在卖，夏弥在一旁报价。

夏弥在卖东西时不算很热情，估计是不想被人以为好欺负，还经常四处逛，回来时总会带点小吃冰棒回来给路明非。

但路明非很尴尬，因为他是第一次摆摊，压根没记住这些碟片的价格，只记了个成本。于是他拽得要死的蹲在小摊旁边少言寡语，也不接受讨价还价，说是多少就是多少，有时候开的价还不一样。如果对方穿的衣冠楚楚却买了N张限制级电影碟，他就狮子大开口；如果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来买碟，他开的价格都很接近成本价。

“卖出去这么多呀！”夏弥又一次拿着雪媚娘回来。

路明非托着下巴看了一眼她，“你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也许我可以借你钱。”

“成大款了啊，可惜我不接受施舍。”夏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而且我要买的东西有价无市，很难找。”

“什么东西？”

“那种带天线的电视机，要信号很好，清晰度高的。”

“你是在收集古董吗？这条件都矛盾了。”

夏弥偶尔也会望着人来人往人生鼎沸的展销发呆，有时候托着下巴看一眼路明非，“路明非，你长得有点像招财猫嗳，难怪我今天生意那么好。”

只是到中午的时候，夏弥的库存就不太够用了。

“现在去进货？晚了点吧？”路明非朝着自行车上的夏弥喊，总感觉她似乎有些慌张。

“若我晚上七点还没回来，你帮我收下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