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晚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正躺在冰凉且微微潮湿的地面上。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有些破败和脏乱的屋子里。
他又看了看周围,正好看见自己的兄长正坐在旁边。
“哥哥~~”玉晚轻声唤道。
听见呼唤,卓跬远连忙转过头来,发现玉晚醒转,脸上不由显现欣喜之色,关切询问:“小晚,你醒了?”
玉晚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哥哥,我们这是在哪?”
卓跬远闻言,脸色转沉,默默地摇了摇头。
玉晚想要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已被绑了个结实,此刻,他的神志方才渐渐清明起来。
一个月前,他还好端端地在问虚观中,悠悠闲闲地当着他尊崇无上的师叔祖,天天在观中白吃白喝,也无人敢管束。却不知怎地,那皇帝老儿是那根筋没搭对,忽然下了道圣旨,封他为撷丹使,命他去往倭国迎回长生不老药的丹方。当今陛下患有风疾,有丹士进言,传说当年徐福携童男童女出海之后,其实已求得长生不老之药,只是海上风险,不得已将此药之丹方遗留在了倭国,不能带回。现下,只需派人去倭国诚心求回丹方,制得此丹,陛下的风疾定然药到病除。自此,皇帝老儿便会每年派遣道人前去倭国寻方,却至今无人寻回。只是奇怪的是,每年封为撷丹使的不是久负盛名的得道真人,就是大道观中的德高望重之辈,问虚观隐在终南山中,极少在备选之列,玉晚更是名不见经传,却不知因何被选中。
玉晚初闻此事,如同惊雷,第一个念头就是跑。需知出海风险极大,除开风雨无情的行船之险,还有可能遭到海匪的袭击,每年出访的撷丹使虽说大多已经返回大唐,但听说也都历经重重危险,更有甚者,不愿再经历出海之苦,直接便留在了当地。那些鼎鼎大名的真人尚且如此,自己这个平平无奇,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样,只怕在海上颠簸几日,便已散架了。于是,玉晚没有半分犹豫,当即收拾包袱准备开溜,却被早有防备的金吾卫逮个正着,接着一刻没有耽搁地,被一路“护送”到莱州登船。登船之后,玉晚才发现自己的义兄卓跬远竟早已奉命在船上待命,与他一同出海。之后,船行海面二十日有余,忽遇海匪,船上众将士与敌奋战,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加之熟悉海战,最终,全船被俘。玉晚只记得,海匪登船之后,自己被人从后袭击,没了意识,再醒来便是在此处了。
玉晚自登船伊始,便疑心是有人知晓他与卓跬远之间的关系,这才连累哥哥也被带至船上,如今落得这般光景,玉晚不由自责道:“都怪我,连累哥哥至此。”卓跬远见他一脸愧色,出言安慰道:“与你何干?我登船出海,奉的是上官之命,失手被擒,是我技不如人,你休要再多想。”玉晚心知是兄长安抚之语,想着自己还未及报答兄长大恩,反倒先将兄长连累至此,心中好不难过,只是低头不语。卓跬远不忍见他如此,便说道:“你休要如此……”还未说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二位!”
说话之人名叫张辰,此人原任职于宫中亲卫,领校尉之衔。此次,是奉旨领兵出海,护送玉晚一干人等前往倭国的主将官。如今,也是和玉晚一同被囚禁此处。
“我本无意打扰二位兄弟情深,只是如今,先想着如何逃离此处才是正经吧。”只听张辰继续说道。
玉晚狠狠地看向张辰,不只是因为他冒然打断自己与兄长的谈话,更是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就是此人带领金吾卫在问虚观将自己截下,断了自己的逃生之路。因而,玉晚在船上没少找张辰的麻烦,而张辰念在他撷丹使的身份,都忍了下来。此后,二人便一路不对付。此刻玉晚一肚子的懊悔气恼正无处发泄,刚想要冲张辰发火,却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几个身着异服的男子,皆面色黝黑,身形壮实,跟在其后的则是两三个一身黑衣头戴面罩的男子。
领头的男子面相凶狠,走进来之后,先是将玉晚等三人打量了一番,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又特意走到张辰跟前,从上到下好生端详了一阵,还动手摸这摸那的,搞得张辰好生厌烦,却又无法躲开,过了片刻,那人方才满意地说了几句,站起身来。
玉晚听不懂这人说的话,心中好生着急,便对那人吼道:“老子听不懂你那些西八语!我就告诉你,我们可是大唐的使臣,你最好赶紧把我们放了,否则……”还未等他威胁完毕,那人早已一掌甩到玉晚脸上,瞬时将玉晚打翻在地,随后又对他三人吼了一通,转身出门而去。玉晚被打得翻倒在地,脑袋便有些晕晕地,目光所及之处,却似乎瞧见了有什么不妥,他顺着那个地方往上看去,却正巧,和一蒙面人的眼神对上。
还没等玉晚清楚反应是何不妥,却听见一旁的卓跬远正在唤自己的名字,询问他的伤势,玉晚回了句“没事”,再转眼,发现与他对视的蒙面人已随其他几人出去了。卓跬远见玉晚的确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于是说道:“张校尉所言甚是,我们的确要尽快逃离此处,否则便要卖给高句丽的军队做劳工了。”
张辰眼神一凛道:“你听得懂高句丽语?”
卓跬远点点头。“我本就是莱州人士,少时因家境贫困,曾被征召入伍,随军出征高句丽,待了有两三年,因而识得他们的语言。后来有一位好心的上官,见我实在太过年幼,才安排我随撤回的船只返唐的。”
“原来如此。只是那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张辰又问道。
“那人说过两日,便会有军队来此处抓壮丁,到时将我们卖出去,还能换些钱。”
张辰思索了一下,又问道:“那个人蹲在我身前之时,又说了些什么?”
卓跬远听他如此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是……是说张校尉……面容俊秀,身形精壮,若是卖到……卖到别的什么地方,肯定能买到更好的价钱。”
“噗嗤!”玉晚一时没忍住笑,边笑边说道:“想不到这些蛮夷不仅附庸风雅,眼光也是不错的……”
还没说完,卓跬远早已一个眼神狠狠盯了过去,玉晚面上顿时笑意一滞,到了嘴边的话也给生生咽了回去,但依旧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撅着嘴,小声嘟囔些什么。
张辰虽面有微红,心中盘算却未停下。只见他身形微动,手上的绳索竟已断开,原来他早已在角落处寻到一片尖锐的瓦片,直到方才割断绳索。玉晚与卓跬远见状一惊,只见张辰示意二人噤声,自己则轻声走到窗边探望,果然,有两人站在门口负责守卫,张辰又细细看了片刻,方才转身替二人解开绳缚,又招呼二人上前,三人凑到一处,低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