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我，不够强

“鬼扯啦。”

校服金悦两根眉毛一高一低，看自己手中的染血木棍，忽然变得有些不安：“照你这么说，它们和爸爸一样？都是……”

“嘘！”白裙金悦对她摇了摇头，似乎在暗示什么。

校服金悦低头一看，才发现黑裙金悦抬头看了过来，好像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目光顺势向下，她睁大眼。

陆羽那颗碎成几百块的脑袋已经慢慢被她拼凑成型，眼球嵌入，五官被摆放在正确的位置；头发一根根捋好，还原他此前的模样；咽喉肌肉、颈部血管、胸锁乳突肌被丢在一块，自发地蠕动并以正确组合排列。

哪怕陆羽长的很不错，此时此刻，这脑袋也是真够瘆人的。那在皮肉裂缝涌动的鲜血居然不是顺着地心引力向下，而是磁性流体一样拉扯着大脑碎片。

校服金悦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死亡回溯，见过无数腐烂尸体了。但那些都是静态的，可控的。眼前这颗蠕动的大脑，简直是活生生的邪神。让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比起尸者，这驭鬼者更不像人吧？！”她冷吸一口气，挪开视线。

“应该叫失常者。”

白裙金悦纠正她的说法：

“正常的驭鬼者，就像我们一样，是不会有这么恐怖的外在表现的。但唯独失常后的驭鬼者，诞生什么恐怖模样都有可能。经历过一次灵异失常的驭鬼者就已经完全是由灵异所维系的‘生命体’了，我们称其一渡失常。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二渡，乃至三渡失常的失常者……那些才是真正的老怪物。”

“失常……者？的确很符合他现在的模样。”

校服金悦又吞咽了口水，这几十分钟内具备实体的尸者基本都被她俩干趴下了，剩下的要么是幻觉，要么肢体残缺不具备威胁，现在她总算是可以松口气：“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好？我们的尸体保卫战还没有成功吗？”

“我也不知道，每名驭鬼者失常的现象都不同，但看样子，他的求生意志很强，应该快了。”

白裙金悦抹去额头汗水，将木椅放在脚下踩着，环视周围的同时看向黑裙金悦，对方此刻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放心吧，既然都坚持到这里了，我们在这里洒下的每一滴汗水，这个男人都会回应的。我相信他，难道你不相信吗？”

“喂喂，看这是什么？！”

得以喘口气时，校服金悦跑到一旁的垃圾堆里，挑出那幅横幅，将其捻着抖擞灰尘，又将其铺开，于是苍白又灰青的221空军基地外围，赫然出现一抹太阳般浓烈的红。

“步履不停，梦想成真！”

校服金悦瞪大了眼，她此刻兴奋极了，真没想到澄潭高中里的标语在这儿也有，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然而，另外两名金悦也瞪大了眼。

因为校服金悦没有注意到，她自己脖子上莫名出现一枚血点，这枚血点沿着她雪白的脖颈迅速连成线，然后，血的颜色越来越深。

“快、快！”白裙金悦语无伦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及时上前扶住校服金悦的脑袋。

然而这边刚扶住她的脑袋，后边却又传来脑袋落地的声音。

“不……”

“不……”

白裙金悦不敢向后看，她只能看向地面，没由来的，地面上居然出现一个由黑色噪点组成的无头影子。

要知道光的强度越高影子本身以及边缘也会愈加明显，221空军基地外围虽然亮度充足，但受浓雾影响，光线四处折射，地面上根本投射不出如此清晰的影子。

她能感受到，身后几米处，除了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还有一具身体站了起来。

恐怖的是，不止那具身体站了起来。此前被她们击倒的尸者也逐渐恢复，重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呃……”

喉头发出气声。

沉浸在震惊中的白裙金悦还没反应过来，尸者已至，无数只灰黄冰冷黏腥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想要将她的脑袋朝着某个方向转去。

“不要，不要……”

“不要扯开我的手……”

面前，穿着校服的自己脑袋滚落地面，粗壮的血液直冲云霄，无头的校服尸体向后倒去，再无动静。

白裙金悦双眸流出泪水，余光已经瞥到了那名灰西装鬼的公文包，来不及为她悲伤，自己现在如果再向铁门看过去一点点，一定会被它从中间劈开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都坚持到最后了，仍然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她不明白。

“因为……”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存在都没有意义，他们不过是极少部分人的养料，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像牛马一样奉献一生，这样自会有人歌颂他们。”

“活在这群人中，你甚至会被拖累，你的希望会被他人的无知和恶意消磨，你的选择沦为盲目，你的努力化作平庸。”

“你可以杀掉他们，杀掉这群碍事的人，让你自己的事业更加顺利，让的梦想被真正有价值的人看见，让你的选择再无人质疑！”

“杀掉他们，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杀掉，他们！”

陆羽桌对面的那个黑色人影愈加庞大。

它似乎不甘心存在于个体之中，每说出这样一句话，它就会逸散出黑色噪点到食堂周围的那些雪白噪点中去，在它们身上留下一个圆环。那些圆环愈来愈多，愈来愈多，直到食堂里充斥这样的黑色圆环，构成一片密集的黑色海洋，并逐渐开始收缩。

陆羽隐约觉得那圆环很眼熟，但他记不起来是什么。

“抱歉，你能停一下吗？”

陆羽第十二次试图打断它，这一次，同样毫无成效。

他叹了口气，放弃打断。

哒、哒哒。

在餐桌上落下的指节敲出最后两个音节，他能听到，巴赫的G弦之歌结束了。

陆羽抬头环视周围，那些圆环的收缩停止了，但他能感受到，只要他一个念头，所有雪白的噪点都会因为黑色圆环被分成两块。

他并不希望这样。

无奈之下，他轻声说道：

“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吗？”

“游戏失败也好，没有谈恋爱也好，被室友孤立也好……这毕竟都是我自己选的。”

“我之所以会失败，不是因为有谁刻意阻碍我。”

“如果我的市场嗅觉再敏锐些，玩法设计的理念更先进些，鬼神的机制就不会是枯燥乏味的解谜探索，或许我能加入些更有趣的设计让玩家的体验更好。”

“爱情本就是双向选择，我向学妹开出了我的条件，她不接受，仅此而已。难道你要幻想对方是个不论如何也会接受你全部要求的人吗？那只存在于二次元……不，现在二次元都开始流行现实人设了。”

“友情是需要维系的，这三年来，虽然我没有主动维系和室友的感情，但他们也没有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相反还有王维这样的好心人，担心我过于投入，会主动跟我说话，跟我开开玩笑。哪怕这些玩笑实质上带有嘲讽的部分，但那又如何？我没有那么脆弱。”

“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不是因为世事本该如此……”

陆羽看向那些不断涌出逼迫自己杀人的恶言恶语：

“而是因为，我，不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