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刘协懵了,怎么是你?!

未央宫,宣室殿。

少年天子百无聊赖地在缣帛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经书。

整整半日时间,他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粒粒汗珠滴落,将字迹都晕开了,他却没有让宦官在一旁替其擦拭,只是命其远远待在角落,等候差遣。

他很享受这种全身心投入其中,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感觉,仿佛只有此刻,世界才真正属于自己。

这是刘协用以静心的方式。

按理说,以他不到十岁的年纪,哪里会有什么杂心思需要静心。

或有贵者,习得些诗书礼乐,或有贫者,忙碌着务农顾家。

可他是大汉天子!

是代天牧民,执掌九州权柄,威加海内的最高统治者。

君临天下,高坐云端,受百官朝拜,享万民敬仰——

这,本是他的天命。

但他没有……

只要董贼在这世上活得一日,他就得当一天的傀儡。

他尚未即位之时,曾听得有人疯言疯语,言称自己应当感恩董贼,微斯人他当不了这皇帝。

笑话!

从前他是自幼生长于皇宫之内,由大母董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子,八岁那年已能读诗书,那时起刘协就清楚,这皇位有他的一份。

尚在腹中时,阿母王美人便因惧怕何皇后,偷偷服用了堕胎药。

可自己乃是皇帝的儿子,区区堕胎药焉能有用,尔后阿母数次梦见他背负太阳前行,心有所感,再没生此念头。

如此秉承大气运之人,便是那寄养民间的何皇后之子、皇兄刘辩尚在之时,他也完全有信心争得过。

其实阿父在世之时,本就有意立自己为太子,诏书都已写好了。

只不过后来阿父病重,所托之宦官蹇硕又棋差一招,让何皇后之兄大将军何进算计,这才被皇兄刘辩抢了先。

对于董贼鸩杀皇兄之事,他的心里没有感激,只有恨。

这天下是我刘家的天下,自己与皇兄争得再凶,谁人配得帝位,也不是他董贼有资格插手的!

如今阿父与皇兄刘辩都不在了,自己就合该是名副其实的大汉天子才对。

然而那董贼暂窃权柄不过一年时间,已然让皇室威严荡然扫地,若长久下去,这大汉天下,岂不是要亡于自己之手……

这让他如何静得下心?!

“今日待诏禁中的,是哪位侍中?”

刘协状似随意地问道。

董卓对他防范至深,平日里这偌大的未央宫中,他连殿中都不能随意出入,美其名曰为了天子的安全考虑,实则是赤裸裸的囚禁。

可他仍没有放弃。

只要天命尚在,总会有一线生机,大汉不会就此倒下。

“禀陛下,乃是种邵种侍中。”

一旁侍立的宦官没有丝毫怠慢,董卓可以孩视这位少年天下,他们可没那个胆子。

刘协的话虽出不得未央宫,可至少在这殿内,他仍是说一不二的帝王。

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便是董卓在此也无法多说什么。

咫尺之间的帝王么……

刘协自嘲地笑笑,很快将自怨自艾的心绪收起,开始回忆起种邵的信息。

在董卓的刻意照顾下,作为随侍天子的顾问官,六位侍中竟无一人是真正亲近自己的。

若是闲谈些旁的尚还好说,一旦涉及关键敏感之事,这些人个顶个的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

相较其他五位,这位种邵已然算是最不容于董卓的了,也是刘协最大的希冀所在。

当初他叱退董卓的事迹刘协也早有耳闻,神交已久。

可偏偏是这种邵,却是最让自己亲近不得之人。

其余五位侍中,虽言辞之中有意疏离自己,可好歹面子上还是过得去,对自己也恭敬有加。

种邵则不然,每次与自己对奏,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浓浓的轻视,俨然把自己只是傀儡的心思写在脸上。

也许这也是其虽与董贼不对付,却仍能在侍中之位上留下的原因吧。

可惜这独一份怕也是不能长远了,前次侍中刘和曾透露,董卓有意要将种邵迁离。

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最后争取一次。

“抄写经文抄得乏了,且宣种侍中入殿奏对吧。”

天子的话很快得到宦官回应,仿佛随时绷紧着弦。

“唯。”

不多时,便有一人低着头入得殿中。

来人虽俯首贴耳恭敬有加,却只是久久侍立,不发一语。

刘协有些疑惑。

往日间种邵虽也是不问不答,从不主动出言,可也都是昂首挺胸,气度不凡,哪如今日这副谦卑模样。

难道此人也已经臣服于董贼了?

心中叹息一声,刘协顿觉五味杂陈。

时局已经严峻到这般地步了,连种邵这等桀骜不驯的,都低下了头颅。

如此一来,他倒是不担心种邵被迁离侍中之位,可话说回来,这样的种邵,于他刘协又有何用呢……

虽然如此猜想,刘协还是决定试探一二,也许对方只是突然醒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天命所归的帝王,回到了应有的态度。

“种侍中不必如此疏离,且上前来,与朕好生谈谈这几日来,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见闻?”

刘协努力做出一副亲切的样子,试图拉近和对方的距离。

神奇的是,换做往日的种邵,定然充耳不闻,甚至对刘协的拉拢嗤之以鼻。

可今日对方竟真的有所动作,就要靠近前来。

难道说?

刘协又惊又喜,若对方真的臣服于董贼,定然不会听自己言语,如此行动只有一个可能——

种邵已翻然悔悟,认清了大汉天下,终究是要靠自己这个少年天子来拯救。

天佑我大汉呐!

“张生、李生,你等速速退下,朕要与种侍中好好商谈一二。”

刘协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屏退了侍立在角落里的宦官。

二人虽心中有异,却也不敢违背天子的意愿,齐齐退出殿外。

等到宦官一走,刘协终于按捺不住。

他快步迎上前去,抓住对方的手,就要好好亲近一番这位第一个投靠于自己的肱骨之臣。

“朕等你等得好苦啊,种侍……”

闻得刘协开口,来人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种……

等等!

望着眼前这陌生中又似乎透露出一点熟悉的脸,刘协懵了。

这绝不是种邵,可来人却又很是面善,定也是庙堂之人。

刘协飞速搜索着记忆。

登基大典、迁都长安……

一个个场景闪过,记忆中的身影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

这……不对吧。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