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往事

那股奇香弥漫开来，让艾丽娅不禁口舌生津，她愣了有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地摇了摇头，暗地里咽了咽口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闻起来会这么香？！

作为行会的会长，她怎么可能会被这小子随手拿出来的东西馋到？！

“艾丽娅大人，我知道，您毕竟不是那种会为了区区首饰就答应别人请求的家伙，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别的办法。”

霍林对她鞠了一躬，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想，既然想要开餐厅，那就要有让艾丽娅大人满意的味道才好。”

“如果我的厨艺无法达到您的要求的话，那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厨艺卑劣者，又怎么敢乞求您的营业许可呢？”

艾丽娅喉头耸动了两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呼吸的速度，在努力忽略那股摄人心魄的香味的同时，尽力保持仪态的优雅。

“……你觉得用这种方法就可以打动我吗？”

她表面上故作沉着，内心的思绪则是不自觉飘回到了多年以前。

虽然贵为高高在上的“哈里曼女王”，但艾丽娅的心中有着一个非常非常难言的秘密。

她有着很严重的厌食症。

对于平时生活中所吃的东西，不管是烤得表面金黄的吐司，还是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都很难引起她的食欲。

然而，作为演说家，保持自身形象的优秀也是说服选民的必要条件之一，如果过分消瘦，那么是无法起到“令人信服”的效果的。

成为演说家的第一要务便是自信，对自己都没有自信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去站在高位上引领众人前进。

为了身材不过分瘦弱，她耐着性子吃下自己根本不想吃的东西，哪怕每一口都会带来无比令人痛苦的反胃感，她也不在意。

这是成为演说家的必要条件。

记忆中唯一一次被唤起强烈的食欲，是很多年前她去教廷拜访时的事情。

那时候的卡捷娜才二十二岁，刚刚当上主教不久，她带着虚伪的笑容来迎接她——至少艾丽娅觉得她的笑容是虚伪的，不仅虚伪，还带着高位者的怜悯。

斯蒂亚克家族不养闲人，在近些年来觉醒的孩子们中，卡捷娜是唯一一个觉醒了高级职业的人，也为此收获了无数人的注视；而觉醒了中级职业的艾丽娅，则永远无法望其项背。

哪怕当时的艾丽娅已经当上了行会的会长，却还是对她充满了嫉妒。

“卡捷娜大人？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记忆中，卡捷娜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孩子。

他那时只有十二岁，同样觉醒了高级职业[大祭司]，正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似乎是害怕生人一般，抱着她的腿看着艾丽娅。

因为是孤儿，在觉醒天赋后，他被卡捷娜收养，也获得了她的姓氏——“斯蒂亚克”。

在这个世界，他的全名叫做霍林·斯蒂亚克，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时间，他只会自称“霍林”，很少带上后面的姓氏。

艾丽娅清晰地记得，那个小鬼当时明明已经不算矮了，却还是故作可怜地抱住了卡捷娜的腿，看得她一阵皱眉。

她怎么感觉他完全是故意的，一点都不害怕呢？

和他的老师一样虚伪讨厌。

当时的艾丽娅如是想到。

那天晚上，教廷为了欢迎她，特地摆出了十分豪华的宴席。

鱼子酱海鲜拼盘，香草汁焗蜗牛，牛柳配油浸鹅肝……无数哈里曼城普通人一年都吃不上一回的昂贵菜式被摆上桌子，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盛大欢迎。

但艾丽娅一口都吃不下去。

海鲜有些腥，蜗牛她看着都恶心，鹅肝感觉没有熟，一顿饭她吃得味同嚼蜡。

更让人反胃的是，卡捷娜作为宴席的主持人，一直举着酒杯走来走去，那欢笑的样子看得艾丽娅更加难受了。

半夜里，烦闷的她走出房间，试图让冰冷的夜风驱散内心的不适，却意外间闻到了一股格外不同的香气。

那味道相当勾人，在甜香中夹杂着一丝咸味，肉的味道被完全激发出来，让艾丽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瞬间就上头了，可以说这是艾丽娅活了那么多年来唯一一次被激发出食欲。

她顾及身份，表现得很小心，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去，轻轻推开厨房的门。

“咔嚓”一声，明明是十分轻微的声音，却不禁让艾丽娅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高贵的行会会长在半夜溜去教廷的食堂偷吃——这个猜想让她不禁紧张到脚趾打颤，心中被前所未有的刺激淹没。

“艾丽娅大人？”

门内，那个见面时跟在卡捷娜屁股后面的小鬼出现了，他围着围裙，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这么晚了，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似乎是嫌自己的语气还不够坚定，艾丽娅甚至重复了两遍。

她说话的时候在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内心里对于霍林的厌恶达到了一个常人所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恶的家伙，你现在出来干什么？！

不愧是卡捷娜身边的人，和她一样碍眼！

即便内心里无比渴望着进入厨房一探究竟，但艾丽娅最终还是自持身份地走开了。

不，应该说是落荒而逃，因为走得太快，她甚至差点摔倒。

而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能再闻到那股能叫她食指大动的味道了。

哪怕是作为行会会长，掌管着哈里曼城所有餐馆的生杀大权，她也找不到记忆中那让人熟悉的味道。

但此时此地，艾丽娅确信，她再次遇到了。

和多年前的那一天一样，她的身前站着卡捷娜那个让她讨厌的徒弟，他依旧眨着乌黑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艾丽娅大人，您真的不来试试吗？”

霍林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诚恳的，他的姿态依旧是那么卑微，他的样子还是那么谦恭，但处境却完全颠倒了。

此刻的艾丽娅不再高傲，也难以高傲，她有些徒劳地移开视线，努力忽略霍林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餐盒。

她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屈辱。

身为“哈里曼的女王”，行会的会长，整个城市权力最大的女人，她一向沉着冷静，处事不惊。

哪怕是面对着身为主教的卡捷娜，她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脆弱。

但此时此刻，她却险些有了绷不住的趋势，只是因为那个叫霍林的家伙手里的小小餐盒……！

食欲，当真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还是说不是她的问题，而是霍林那小子在耍的什么花招？

不不不，他有什么花招可以对已经人级七阶，离地级一步之遥的艾丽娅生效呢？

要知道哪怕之前作为[大祭司]的天才，霍林也只有人级七阶的等级，和艾丽娅正相当。

而现在他转职了，等级应该清零再重新开始才对啊……

他应该对她束手无策才对啊……

另一边的霍林见状，在艾丽娅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

奥菲莉娅虽然不是很懂人类社会，但她有一点说的没错。

既然是去开餐馆，那他怎么可能只带一条手链过去呢？

他当然是选择带吃的过去了。

至于带什么……

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真以为他不知道艾丽娅来厨房是找什么吗？

就像是大半夜打开冰箱之后被发现，此时嘴硬一句“只想看看冰箱里冷不冷”一样，难道真会有人相信吗？

好了会长大人，面对这份来自多年前的诱惑，请问现在的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霍林依旧是谦卑地低着头，静静地等着艾丽娅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