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海陵县主掷下酒杯,琉璃杯碎成渣。
湖州乌程县传来消息,湖州不愿分摊因攻击楚州而造成的损失,放话出来,只认越王丰雄发出的政令。
丰之柏《九月九日忆扬州慈父》的威力初显,海陵县主能掌控得了扬州,却难让扬州都督府治下各州心服。
倒不一定是支持丰之柏,有可能只是纯粹不服牝鸡司晨而已。
海陵县主以女儿身代掌扬州都督府,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偏偏第一板斧还失利了。
“都督府起兵讨伐不臣!”
海陵县主勃然大怒。
山巨野微微摇头:“县主,此事不可轻易用兵,否则容易导致都督府治下离心。”
海陵县主冷冷开口:“难道现在就不离心了吗?”
山巨野心头苦笑。
严格说起来,湖州还不算离心离德,只是不肯认海陵县主而已。
这个时候,温言细语地安抚,稍稍给一点好处,比妄动刀兵强多了。
但是,海陵县主刚愎自用的性子已经显出来,绝对不会听山巨野劝谏。
山巨野心累,当初怎么就选了那么一个货色辅佐呢?
哪怕是玩得花的丰之柏,在正经事上也没那么狂妄啊!
这一刻,山巨野有种撂挑子不干、远走海州跟随丰之柏的冲动。
可是,满身大汉事件就有山巨野的功劳,丰之柏肚量再大也不可能接纳山巨野。
何况,丰之柏自带倒霉属性,山巨野命不够硬,怕被克死。
“不行。”
自运河冲突之后就死死掌握着虎符的越王丰雄,难得地睁开双眼,疲惫地阻止海陵县主的冲动。
海陵县主脸色变得阴森森的,眼神满是愤怒。
“都督的意思是,不能轻易在治下动干戈,湖州有诉求,可以通过协商来解决。”
熟悉丰雄风格的山巨野充当翻译,把丰雄的意思转述出来。
了不得让湖州刺史的子嗣入都督府为官,以利益交换平息争议嘛。
海陵县主面上闪过一丝屈辱。
检校都督,实则处处受掣肘,真想当个孝女,孝死慈父啊!
可惜,海陵县主知道,太子丰亨没有登基,他的许诺还不能当真,慈父的性命还得努力吊着。
驿马在扬州与湖州之间来回奔波,一场交易在公然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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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都督府公廨。
都督寮房内,海州参军丰之柏眼现得色。
湖州一事就是他的手笔。
即便湖州根本不是他的拥趸,也不妨碍借丰之柏的名义闹腾一番、得点好处。
“可惜,没引得她出兵。”
丰之柏毫无心理负担地龇牙笑了,根本不在乎仪态。
安平笑了一声:“别忘了,越王还活着,只是病了而已。”
有越王雄的掌控,海陵县主还没法肆无忌惮。
韦正鼎眼神深邃:“参军可曾想过,日后要怎么定位么?”
丰之柏满不在乎地回答:“对下官这种没有明天的人来说,自然是得过且过。”
“也许,下官未必活得到那天呢?”
丰之柏这话不过是实话实说,没有暗讽的意思。
人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
不过是从海州朐山县到楚州山阳县的路程,护送他的一队越骑屁事没得,就他连续废了三匹马,都是马失前蹄。
幸亏丰之柏虽然纨绔,身手多少有一点,除了狼狈不堪,好歹没摔伤哪里。
像什么平地摔、踩水坑之类的事,都是丰之柏的日常了,担心自己活不久真不是杞人忧天。
安平安慰:“没事,零零散散的倒霉事多了,说不定真能化解你命中的劫难呢?”
丰之柏眼里多了些光泽:“咦,托都督吉言,希望真能化解大劫。”
“我这里有湖州、常州刺史的书信,希望能在扬州都督府之外,单独跟楚州都督府套一点交情。”
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安平这话,丰之柏还不晓得要把消息捂到什么时候。
书信里不可能讲得明了,省得被人抓把柄。
意思也比较含糊,就是对楚州都督府释放善意,为日后可能的冲突,谋点保命的本钱。
虽然现在还派不上大用场,却可以让游奕府的人试着接触。
哦,错了,现在是由曹叔森指导秋稳掌控探子了。
要是湖州、常州一来就输诚,安平倒要担心里面有没有什么算计了。
“干得不错,拔擢你为正八品下海州司功参军,特许不用出州衙巡视。”
安平微笑。
司功参军的差事对丰之柏来说并不难,难的是他这倒霉样,再让他在外头奔波,还不晓得会出什么洋相。
好在巡视诸县还可以由司功佐、司功史去办,丰之柏并不需要太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丰之柏招蜂引蝶的本性所致,据说他在朐山城又跟一名儒生抱背了。
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丰之柏好男上加男这一口真是戒不掉了。
尊重加祝福吧,好歹是真爱。
“没跟徐州长史风昌联系?”
韦正鼎漫不经心地问。
“有什么好联系的?对着嘲笑彼此一样的落魄么?”
丰之柏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
真到义军能取而代之时,风昌好歹能挂出来当个旗帜,自己能干嘛?
能够苟且偷生,丰之柏就知足了。
能给海陵县主添乱,就让丰之柏心满意足。
未来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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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之柏离去后,户曹参军郑经仁脸上现出一丝凝重:“这位海州司功参军,似乎对都督府还没有归心啊!”
刀四勖只是笑而不语。
安平呵呵一笑:“这不正常吗?谁也不会轻易推心置腹。”
就算是郑经仁自己,对楚州都督府也不是百分百认同。
阅历丰富的刀四勖,直接就不开腔。
郑经仁难得地谈论到本职:“通过汇总各州户籍,户曹发现,有接近半成的庶民,一户的永业田不足二十亩。”
“甚至,有的人家已经失地,沦为豪强的田客。”
失地的原因一言难尽。
有遭遇巧取豪夺的;
有不知道怎么就衰败的;
有青黄不接时借了驴打滚的印子钱。
最不值得同情的是赌狗,但凡身上有一文钱,不拿去吃,不拿去喝,偏生要听骰子响几声。
“失地的,除了赌徒,可以招收入冶监,给冶炼匠人当学徒。”
这是安平能给的最大帮助了。